朱载坖收回目光,轻声问道:“永青侯的秘密,暂时只停留在李家人、南直隶官员知晓,对吧?”
    朱载壡頷首:“要不是李家分家,李家人也不会知道先生的秘密,这事太过匪夷所思,不亲眼见识一下,很难令人相信。”
    “那还好,那还好……”
    朱载坖鬆了口气,庆幸道,“这秘密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。”
    李鶯鶯:“二叔不必忧虑,不到必要时,祖爷爷不会主动曝光秘密。”
    顿了顿,“想来到那时候,我们早已归於尘土了呢。”
    “嗯…,借嫂子吉言!”
    这算什么吉言?父子、李氏,莫名其妙。
    少年正要开口问询缘由,却被娘亲打断了,哼道:“不要什么都好奇!”
    “……行吧。”
    少年悻悻忍下了好奇,寻思著改天问问舅舅。
    秦淮河上,清水碧绿,河畔柳绿,熙熙攘攘。
    画舫中,冰镇美酒,可口瓜果,亲人作伴,谈笑风生……
    怪不得人人都说江南好呢。
    李氏真的爱上了这里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夫子庙,红墙黛瓦,尽显典雅。
    乌衣巷,静謐幽深,清新宜人。
    科研基地,新奇之物,琳琅满目……
    对一入皇家深似海的李氏来说,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,恍若天上人间……
    人人都说大明繁荣昌盛,从皇帝到大员,从宫女到太监,人人都这般说,人人都这般认为,李氏当然也这么认为,並深以为然。
    可这个词却太过空洞,空泛……
    时至如今,这个词在李氏心中才真正具现化……
    尤其是烟雨濛濛的雨天,撑上油纸伞,与夫君雨中漫步在秦淮河畔,被渲染到了极致的江南水乡之气,扑面而来……
    蒙蒙润衣雨,最抚人心慰。
    李氏陶醉其中,沉沦其中,渐渐忘记了自己『皇太后』的身份,渐渐只把丈夫当丈夫,渐渐融入了『二婶』这个角色……
    当然,李氏之所以有如此心境变化,离不开朱载坖、李鶯鶯、朱锋等人有意无意的影响。
    悠閒,愜意,欢乐……这些美好之物,总是会传染的。
    只是,这岁月静好也是有代价的。
    只是,岁月静好的人,与负重前行的人,不是同一批人……
    ~
    日本国。
    戚继光表面卖力,实则敷衍的清缴佛郎机残余海上舰队。
    武田信玄,织田信长等诸多大名,於陆地与西班牙、葡萄牙角力、周旋,战火滔滔,硝烟瀰漫……
    李青隱於幕后,不显山不露水的调控双方……
    最开心的莫过於木下秀吉,担忧的事並未发生,大明有意无意的配合,以及西班牙、葡萄牙的相助,他已摆脱了织田信长的掣肘,拥有了独立自主权,且势力与日俱增……
    李青没有再带领诸多大名围剿西班牙、葡萄牙,也没有再干涉诸多大名行事,只是袖手旁观……
    情势演变到这个份儿上,已经不需要他插手了,诸多大名也不再那么信任他了。
    李青当然可以继续以极致的暴力,胁迫这些人听他的,可对方已经隱隱知晓他目的的情况下,再这样做,就不是他李没品没品了,而是大明没品。
    名声传出去,让诸多藩属国怎么看?
    李青不得不考虑……
    索性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发展,李青也只能清閒……
    可对一些人来说,清閒也不是什么好事,比如李青,忙起来还好,一清閒下来,就忍不住会想家。
    以前他从不这样,可能也是因为人老了吧?
    中秋悄然而至。
    同样是一轮明月,不同的时间,不同的地点,风情亦是大不相同。
    一壶酒,一个人,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
    李青忽然有些想那群小崽子了……
    想小宝,想小万历,想……吃烤薯了。
    李青又饮了一大口酒,忽然觉得这异乡的酒,也没什么滋味儿了。
    “呵,这才多久啊,之后还要去不列顛,要一去好多年呢。”李青自嘲道,“亏得之前还一副一去多年不復返的姿態,这还没过一年,就开始想家了……算了,不想了,还是喝酒吧……”
    夜风习习,透著寒凉。
    李青一口一口又一口……
    酒喝尽,人却愈发清醒。
    如今的他別说醉了,连享受微醺都成了奢侈。
    “要不回去瞧一眼?”
    “说了要一去多年,现在回去,会让已具备独立之心的小傢伙,重新產生依赖心理,使他误以为李先生一直在陪伴……”
    “不让他知道,不与他见面就是了。”
    “底线在哪里?”
    两个小人在李青脑门儿上吵架,吵的李青心烦意乱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大明,皇宫。
    少年无聊翻阅著不知翻了多少遍的《大明水师大战佛莫联军》连环画。
    寂静的夜,少年倍感孤独寂寞。
    皇爷爷走了,永远的走了,李先生离开了,一去不知多少年,爹娘下了江南,也不提回来的事……
    白天还好,有臣子,有公务,有许多人,有许多事,可夜深人静时,就只剩他一个人了。
    “当真是孤家寡人啊……”
    少年幽幽嘆息,摇了摇头,苦笑自嘲,“皇爷爷刚走一年,李先生离开都没满一年,这才万历元年,才刚开始……你就顶不住了?”
    掀开被子,穿上鞋子,少年天子披上常服,走出寢宫,於乾清宫屋檐下站立。
    仰头望天,明月高悬,星河璀璨。
    如此一幕,少年不由想到登基前夕,自己与李先生一起在屋顶上看星河的场景……
    “这皇帝是没有我想的那么难做,却也真不是件轻鬆的事啊……”
    少年静静望著,望了许久,直至脖子发酸,才低下头来,打了一套太极养生拳……
    奈何,还是没有睡意。
    少年轻嘆一声,转身回了寢宫……
    李青远远瞧著这一幕,颇不滋味儿,打定的底线又鬆动了些。
    长达两百余年的岁月洗礼,做人老辣了,做事老练了,可心肠还是硬不起来。
    “总要有一个適应期,最初的阶段最是难熬……嗯…,来都来了。”
    李青无声跃下房顶,悄摸跟了进去……
    少年扯下披著的常服,脱去鞋子,故意打了个哈欠:“时间不早了,该睡了。”
    突然,一道温淳的声音响起:
    “时间也不算晚。”
    少年惊坐而起,却见李先生缓步走来,不由一脸的错愕。
    “是不是很意外?”
    少年张了张嘴,点点头:“是……先生怎么……可是日本国生了变故?”
    李青摇头。
    “那是……?”
    “累了我还不能歇歇?”
    “啊哈哈……当然可以,当然可以。”朱翊钧喜笑顏开,“我还以为上次一別,起码要十年以上才能再见呢。”
    说著,就要再次起床。
    “夜里凉,坐著吧。”
    李青走至床边落座,说道,“本来是这么个打算,不过想想你刚承继大统,总归要有一个適应阶段……恰好时下日本国不太需要我了,回来看看你。”
    朱翊钧哂然一笑:“先生无需忧虑我,我完全能应付的过来,不要小看我嘛。”
    “没小看你,我只是……就算是我想你了。”
    突如其来的温柔,令少年欢喜之余,又有些无所適从,这还是李先生第一次这般明著宠呢。
    “其实,我也想李先生,可想了。”少年挠著头说。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李青失笑道,“我刚都看见了,听见了。”
    “啊?你都……”
    少年闹了个大红脸,辩解道,“我只是……小小感慨一下而已,既非抱怨,也不是累了、倦了、顶不住了,其实做皇帝没那么累,庙堂风气尚好,又有踏实能干的大臣,国家欣欣向荣……比起祖宗们,我这个天子可太幸福了呢。”
    顿了顿,“谁还没有个矫情的时候呀?”
    李青失笑点头。
    “先生,这次回来……真就只是看看我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少年歪著头道:“先生,你好像变了誒。”
    “哪变了?”
    “变得……温柔了。”朱翊钧摩挲著下巴,“变得没那么理性,变得感性了。”
    “是吗?”
    少年点头:“我都接受了你一走许多年的事实,我也做好了独自面对的准备,这些你都是知道的,可你这一回来……就不怕我生出靠山吃山的心理?”
    李青笑问:“既然我知道,我却还是回来了,我这般宠你,你会令我失望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好吧。”朱翊钧无奈道,“先生你这算不算道德绑架?”
    “你觉得是吗?”
    少年: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不贫了,你父亲还好吧?”李青问。
    “挺好的,已经乐不思蜀了。”
    “下江南了?”
    “嗯呢。”少年嘆了口气,“六月初去的,这都两个多月了,也不提回来的事,保不齐要在金陵过年呢。”
    李青缓缓点头:“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,你父亲也不容易。”
    “嗯嗯,我知道。”少年拍著胸脯说,“父皇在不在,对我都没什么影响。”
    “有志气。”李青竖了竖大拇指,“不愧是我与你皇爷爷最看好的接班人!”
    少年撇撇嘴,揶揄道:“原来先生也会奉承人呀?”
    “……调皮!”
    李青斜睨了他一眼,“黄锦也还好吧?”
    少年一滯,垂下头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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