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1章 佐伯之屋:黄泉锁门
    门是活的,屋在呼吸。
    猫叫三声,回家路短。
    ——《开院秘录·黄泉篇》
    红色警灯在低空旋转,光圈一圈圈贴着墙皮滑走。
    地下通道潮湿、狭窄,地面涂层被酸液蚀出一层灰白。
    隔着钢门,还能听见主实验室深处的泵体重喘。
    萧谨言抬手,食指轻勾。
    蓝白剑弧倏地弹出,像一枚脱手飞刀,把拦路而来的怨灵齐腰切断。
    黑影在地板上翻卷两圈,悄无声息地散成一滩冰冷的光。
    他吹了声口哨:“下一位。”
    萧涟音打量着走廊尽头的封条,狐尾虚影在脚踝一绕,笑得慵懒:“看起来很简单。你别又磨蹭。”
    嗡。
    空气里起了一圈皱褶,像把透明的布从中间捏了一把。
    空间涟漪在前方炸开,一名境界行者从“折缝”里落步,肩上符绳还在冒烟。
    他抬眼,看了两人一眼,语气平平:“送到。”
    他侧身,伸手一推,涟漪再次翻卷。
    两道女阴阳师被“掀”进走廊。黑白和服、符纸铃缀,落地即站稳。
    境界行者不带一丝停顿,向两人浅浅一礼,转身踏回折缝——人没了。
    空气闭合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    来者互视一眼。
    其中一人裙摆一拨,直线奔向主实验室方向,速度快得像抹去中间的画格。
    萧谨言指尖一弹,飞剑破空,直取其踝——
    “退。”
    留场的那位女阴阳师两指并拢,弹出一枚白符。
    符面金纹亮起,像一枚小小的气钉,把飞剑硬生生“钉”回半空。剑脊震得发颤,光鳞四溅。
    “谨言。”萧涟音狐火一蹬,整个人拉出一道蓝焰残影,眨眼已至拐角,
    “这个交给你——速战速决,我不喜欢在地狱里等人。”
    她没回头,声音却随着风回荡。瞬间消失在转弯的阴影里。
    走廊只剩两人。
    对面的女阴阳师低头,把一撮湿黑长发别到耳后。
    她抬起手——纤长如骨的手指,指腹冰白,指甲乌黑。
    她的声音很轻,仿佛怕吵醒了什么东西:
    “客人,请小声。”
    她抬眼,眼瞳灰白,像水底看人的角度。
    “母亲在家。”
    “请容我,开院夜弥,送客人回家。”
    “喵。”
    第一声猫叫,从通风井里传来,很轻。
    “喵——”
    第二声拉长,仿佛在某扇门后绕远。
    “喵——”
    第三声忽然断了。
    冷气起了毛,顺着墙皮往上“爬”。
    警灯的红光被一点点吃掉,像被谁从背后狠狠拧熄。
    萧谨言握紧剑柄,舌尖抵住上颚,笑容收了一半:“……行,开幕了。”
    黑雾自夜弥掌心蔓延,像是某种皮肤下的疾病正在向空气蔓延。
    地面轻轻震了一下,走廊的灯泡啪地闪烁。
    世界“翻面”了。
    整座科研塔的结构被无声改写。
    墙壁裂开,钢筋融化,化作泛黄的木柱。
    榻榻米从天板上铺下来,纸门自地底长出。
    走廊无限延伸又折回,像一个把人嚼碎的喉咙。
    “欢迎回家。”夜弥轻轻叹息,声音透过纸门一层层传来,像风钻进耳骨。
    萧谨言的脚刚一动,脚边的榻榻米鼓了起来。
    “嘎——呀——”
    那不是门响,而是骨头折断的声音。
    天板开裂,黑发从缝里倒垂而下。
    一缕,两缕,最后成千上万,像海沟里的海藻。
    每根发丝都在蠕动,伸长、分叉,仿佛长满细牙的舌头。
    “怨之母,伽耶子。”夜弥轻声呼唤。
    那张脸慢慢从天板探出——
    没有表情,嘴角被撕裂到耳后,露出不合解剖学的笑。
    她的脖子旋转一百八十度,发出湿冷的“咯哒”声。
    墙上的纸门自己滑开。
    那是一段留影——一名日本警察女子在昏暗的小屋里惊恐后退,背靠着门。
    她的呼吸倒灌,眼白翻起,口中流出冰水。
    幻听、幻影、体温坠零、呼吸逆流、心脏反鼓——
    她在尖叫中被一只“怨母之手”拖入榻榻米之下。
    门关合。世界静了。
    “她是第九个。”夜弥轻声,“第十个,是你。”
    萧谨言一脚蹬地,整个人贴着墙面横滑,身体如影。
    虚空行者,遁影。
    他从另一扇门的影子里钻出,反手甩出三枚灰符,将天板坠下的黑发钉在墙面。
    “不错。”夜弥的声音从每一个角落回荡,“但逃不出家门。”
    地面发出低沉的咯吱声。
    一只苍白的小手从榻榻米缝里伸出,另一只从纸门后探出。
    “喵——”
    猫叫声拉长,飘荡在整个空间里。
    然后十几道小小的“迭影俊雄”从各个门缝探出头,眼睛空洞,笑容诡异。
    每当一个俊雄贴近纸门,就有一扇门轻轻开合。
    门后是死去的女人,泡在水中的婴儿,悬空的衣柜。
    所有门在同一时间“呼吸”。
    “七十二秒。”夜弥温柔地说,“孩子,一起回家。”
    萧谨言的手一滑,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。
    他低头,只看到一个光裸的孩子正从榻榻米里钻出,黑眼仁里映着自己。
    那笑容慢慢扩大,露出没有牙齿的口腔。
    “放——开!”
    萧谨言提剑斩下。
    剑刃切中——没有血。
    俊雄被劈成两半,却又在断口处生出新的手脚,抓得更紧。
    冷气顺着腿骨爬到胸口,他能感觉到呼吸开始迟滞。
    他咬牙,低声骂:“靠……果然不该把斩业剑域换倒影君王。现在这破灯笼鱼一点用都没有。”
    榻榻米纹路蠕动着缠上他脚踝。
    天板越压越低,纸门在向前挪动,光线开始逆流——
    影子不再落向地,而是“爬”向光源。
    夜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迭来:“越是挣扎,怨母越爱。抵抗只是让回家的路更短。”
    “你这屋子——”
    萧谨言抬起头,额角的冷汗顺着面具边缘滑下,
    “太吵了。”
    他一脚踏地,虚空瞬移——整个人“没”进墙体,消失无踪。
    下一秒,天板上的伽耶子猛然俯冲,嘴张成不可能的角度,一声“嘎——呀——”震得走廊扭曲。
    她的黑发如潮,扑向墙壁,抓空。
    从另一面墙里,萧谨言跌落出来,肩头血迹泛着寒意。
    他的脚刚落地,榻榻米下的“手”又伸了出来,抓住他的脚腕。
    这一次,力气更重了,仿佛整个屋子的重量都压在这一握上。
    空气冻结,时钟的指针滴答回转。
    萧谨言呼出一口白气,眼底闪出寒光。
    “欺人太甚。”
    夜弥站在门外,双袖垂地,神情恍若梦游。
    她的声音透过墙,柔和、温婉,却像是从坟里传出。
    “被俊雄标记七十二秒,”
    她轻轻吐气,“你就会成为佐伯之屋的一部分。”
    走廊的灯泡亮起又灭掉,木门一扇扇自己关上。
    她低声念着,不像是在解释,而像在“诵经”:
    “在屋内,伽耶子与俊雄不死不灭。
    打得越狠,怨越饥渴。
    屋子会吸走希望。
    反刍成绝望。
    然后,你就会烂掉。”
    墙上的血手印慢慢晕开,变成藤蔓一样的血痕。
    那些血沿着走廊蔓延,钻入纸门缝隙,汇成一张巨大的人脸。
    它在笑,像极了夜弥的嘴角。
    “母亲不敢看我。父亲只夸姐姐温柔。
    我开口,他们转身。连猫都怕我。”
    她的声音无起伏,像在背别人死前的遗言。
    “他喜欢姐姐。喜欢她绑发的样子。
    我笑着照做——然后用她的名义邀他来。”
    萧谨言的剑在地板上拖出长痕,手心汗湿。
    他能听见屋顶传来的轻轻爬行声。
    “那一夜,父母、姐姐、他,
    都躺在榻榻米上。
    他们喊我的名字。
    我告诉他们——我是开院的女儿,我要学会怎样爱。”
    她伸出手,掌心缓缓合拢,空气里的哭声随之凝滞。
    “伽耶子和俊雄吃得很饱。”
    夜弥转头,眼里映着那座被血色覆盖的屋。
    “那一夜,我也也吃的很饱。”
    走廊尽头的榻榻米裂开,露出一只眼。
    她轻笑,语调几乎是温柔的叹息:
    “他们终于平等了,都是母亲的孩子。”
    血雾顺着地缝往上爬,像有人在呼吸。
    夜弥抬起手指,纤细、修长,像要为作品签上名字:
    “很快,你也会有新的同伴。
    怨偶,是最乖的藏品。”
    她的笑容,在灯火闪烁间,忽明忽暗。
    下一秒,她抬头,唇角微启——
    “俊雄,带客人,回家。”
    黑暗深处,猫的哭声再度响起。
    榻榻米颤了一下。
    紧接着,地板、墙壁、屋梁同时渗血,像呼吸般鼓起。
    血从木纹里渗出,又被拉扯着回流,涌入空气。
    夜弥缓缓张开双臂,声音轻柔如催眠:
    “母亲最疼爱的孩子……是死去的孩子。”
    星灾,血肉傀儡师,佐伯屋怨偶,启动。
    怨灵开始复活。
    从天板缝隙里,伸出一只湿冷的手;
    阁楼上,几根发丝先垂落,接着是整张脸顺着梁板滑下;
    榻榻米翻开,露出肿胀的脚背;
    门框后,一撮被血水浸透的头发贴在木柱上。
    它们同时动了。
    四具“特异傀儡”先行爬入房间。
    女尸穿残破的和服,胸口的绣被抓烂;
    男尸的嘴角还挂着一枚戒指;
    另一个女尸眼球被黑发缠绕,缓缓转动;
    最年轻的尸体穿着校服,脸上仍有一点笑。
    他们的身体在流动,像被重新揉合的泥浆。
    他们的味道是金属、发霉、还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,
    原来,死亡经过消毒,是会变成了仪式。
    “家在长大。”夜弥低语,眼神陡然发亮。
    她的指尖抬起,所有血傀爬起身,像被线牵着。
    父母、姐姐、爱人——她的“家人”向谨言逼近。
    谨言一退,整面墙跟着动。
    他往后一跃,虚空遁影再次启动。
    脚下的空间裂开,身体如纸片滑入阴影。
    可下一秒,他发现自己从另一面墙里“掉”出来。
    “空间被吃了。”他低声。
    影子在缩,遁影的距离越来越短。
    他反手拔剑,斩向前方,剑气掠过怨母的影,伽耶子倒悬在半空。
    黑发被剑气切开,却立刻重新生长,像在吸血。
    夜弥笑:“砍她,她会更饿。”
    谨言再退。四具血傀扭曲着身子,从四面八方挤来。
    榻榻米下传来心跳声,墙后有人喘气,天板滴下血。
    他能感到空气在收拢,空间像胃一样在吞他。
    “遁影在短。”
    他再次尝试闪入虚空,却撞上一堵看不见的“墙”,
    整个人被弹出,重重摔在地上。
    四具血傀已经逼近,衣袖沾着血的姐姐俯下身,
    手指抚上他的脸。
    “母亲会爱你。”她没有嘴唇,只剩下两排牙。
    夜弥注视着这一幕,怨火在她眼里燃得极亮。
    她伸出双手,像拥抱:“家越来越完整了。”
    她在笑,笑得温柔,笑得像一个终于拥有家的女人。
    整座屋子都在回她的笑。
    咒宅在扩张。
    榻榻米的纹成螺旋,墙壁向内塌陷。
    谨言抬头,只剩一条狭长的缝隙透出灯光。
    “该死,我可不想一辈子留在这恶心的屋子里。”他冷汗直落,
    心脏跳得太快,听起来像有人在敲门。
    “孩子,”夜弥轻声说,声音柔到几乎温情,
    “回家吧。”
    那一刻,连空气都凝成母体的子宫。
    谨言终于意识到——
    这屋不是陷阱。
    这屋,是她自己。
    空气开始凝固。
    萧谨言站在榻榻米中央,四周的墙在往内挪。
    “咔——咔——”纸门的轨道发出咬合声。
    门缝正一点点变窄,光线被挤压成细针,最后连针也折断。
    榻榻米的缝隙鼓起,像活物在呼吸。
    天板缓慢下压,灯笼的绳索悬垂下来,触到了他的头发。
    那不是麻绳,是头发。
    空气变得黏稠,他一呼吸,冷气就像液体灌进喉咙。
    脚踝被拽住——是俊雄。
    孩子仰着头,灰白的脸离他不足三寸。
    他笑,嘴角却一直往两边裂。
    谨言抽剑,想要遁影,却发现影动不了。
    不是空间被锁,而是时间。
    “他咬住的是我的时间……”
    每动一步,身躯都更重。
    影在地上被拉成细长的丝,像某种被啃咬的胶体。
    他抬脚,影也抬脚;他放下,影不放下。
    他还在动,却感觉世界已经不动了。
    外面,夜弥静静看着佐伯之屋的木门合拢。
    屋顶的血色符阵在她的掌心里流转,她的神情平静,甚至带着一点慈祥。
    “每一个孩子都该有床。”她低声。
    她的视线透过门,似乎正看着屋内。
    木门“咔哒”一声——只剩一道缝。
    屋内的俊雄松开谨言的脚,爬上天板,伏在梁上。
    “喵——”
    第三声猫叫响起,短促而尖锐。
    “七十二秒到了。”
    夜弥的声音像是从屋顶传进来,又像是从耳骨里爬出来。
    “回家吧,孩子。”
    谨言抬头。
    那一刻,天板的灯泡碎裂,万千黑发从裂口倾泻而下。
    他看见自己在那层光里——
    瞳孔深处,闪过一抹不同的反光。
    像镜面。
    像倒影的世界。
    但他没有动。
    他只是深吸一口气,手中长剑垂下,肩头微微一抖。
    门“咔——”地一声,关上了一半。
    世界也合上了一半。
    屋在长,镜在亮;
    母在笑,子在哭。
    若此夜不死,必有人破门。
    ——《黄泉门侧记》
    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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