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,各校学生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,叽叽喳喳,沸腾一片,不知为何,喧闹声钻入耳中竟显得有些模糊,仿佛隔着一层水雾。
    眼前的阴影被灯光无限拉长,比例失调之下异常扭曲诡异,乍一看,如同一只长着獠牙的黑色怪物在耀武扬威。
    楚澄低敛下眉眼, 语气淡淡:“鲁达校长是不是记错了?我们好像没见过面。”
    她似是不经意间抬手蹭了蹭鼻子,浓郁的臭味刺激的她脑子有点发昏。
    听到这话,对面的人笑容更深, 自然地改口道:“可能是我记错了,毕竟人上了年纪,记性不好。”
    呵。
    楚澄在心里不屑地冷嘲一声。
    旁边的斯沃校长见气氛不对劲,出来打圆场,“都别愣着了,赛方给你们办了庆功宴,这次大赛惊险意外接连不断,正好趁机去去晦气!”
    他在前面带路,招呼着军校生们一齐往休息点的小楼走。
    小楼宽敞的大厅内, 金色光辉散落一地。
    主办方充分考虑到各校的饮食习惯,两侧的架子上早已备好琳琅满目的各式的地方小食和特色饮品。
    “哇靠,太给面子了吧!”
    “呜呼!老子想吃家乡菜好久了!天天喝营养液!”
    “谁都别拦我,我先啃个肘子!”
    “一群大老粗, 优雅的人应该先来一份开胃甜点。”
    神经绷紧了许久的军校生们蜂拥着往里挤,人头攒动,摩肩接踵,各校的机甲单兵之间暗潮涌动。
    而楚澄优哉游哉地落在最后面,不动声色地掏出自己的通讯器。
    她低下头刚刚要打字,左侧的肩膀倏地一沉。
    来者悄无声息,空气似乎都未曾流动,楚澄心里猛然一惊。
    抬头,遍布沟壑的脸庞在她眼前突兀放大,几乎要凑到她的光脑上,冰冷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。
    老人漆黑的眼珠在光脑和楚澄脸上僵硬地来回滚动,近看之下,他的眼白极多。
    楚澄眉头紧蹙,不自觉地往后撤一步。
    鲁达笑容和煦,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地堆积,他伸手半搭在楚澄肩上。
    “小友,不知可否单独谈谈?”
    嗓音低沉,话像是含在喉咙里模糊不清。
    楚澄瞥了眼前的老人一眼,自然地收起通讯器,面无表情地点点头。
    她道:“好。”
    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穿过边缘的警戒线,漆黑的长夜似乎没有尽头,背后的灯光将人的身影拉长。
    他们漫步着往森林深处走去,脚下是无数枯枝败叶,嘎吱作响。
    头顶的树枝上,一只猴子拽着藤蔓飞速掠过,它嘴旁的皮毛被黑红色的血痂凝结成几绺,血红色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外来者。
    一片静谧之中,楚澄脚下的步伐不减缓,继续朝前面慢慢悠悠地溜达。
    她闲谈似的道:“你知道吗?圣西尔曾经遭遇过一次虫族的袭击,我恰好和那个被寄生的教官打过一个照面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鲁达漫不经心地附和道。
    “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臭味,和我后来在逐沙拍卖场闻到的如出一辙,并且不久之后,逐沙星也遭遇了虫袭。你说巧不巧?”
    她说话的语速极慢,像是故意拖长调子。
    不等听者回答,楚澄悠悠道:“更巧的是,现在,我又嗅到了那股恶臭味。所以,鲁达校长可以解释一下吗?”
    空气凝滞了三秒,鲁达突然捂着肚子,笑得花枝乱颤,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年轻男人的仪态,与他饱经风霜的脸庞格格不入。
    他舔了舔唇,直接大方地承认道。
    “我叫尤比斯,谢谢你当时递过来的湿巾,地下拍卖场确实脏的我受不了。”
    妈的。
    楚澄眸光霎时染上一簇怒火,要是早知道那人皮下是只虫子,她当场把湿巾吃了都不会递给这个垃圾!
    此时距离休息点已有一段距离,她也不再拖延,迅速回身登上机甲。
    金色机甲手里的长刀咻地染上黒焰,高举着朝尤比斯劈去!
    相比之下,对面的尤比斯动作极不协调,四肢似乎与身体配合的不是很默契。
    他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一圈,堪堪避开这一刀。
    “何必这么粗鲁,我还挺喜欢你的。”他一边躲避,一边嘴上还不消停,“不如加入我们的阵营,可比你当人类有前途多了。”
    对此,楚澄的回应是狠狠的一刀横砍,以及......
    “放你娘的屁!”
    这人身手看着一般,偏偏话还挺多,似乎有意拖延时间。
    楚澄眉头一拧,金色机甲瞬间闪身至尤比斯身后。
    凝缩过的黒焰瞬间窜起,缠绕着的长刀泛起幽蓝色的光辉,从背心直直刺向尤比斯。
    尤比斯只能尽力避开关键位置,但无奈手臂还是被刀尖划过。
    幽蓝色的微芒乍现,一条枯瘦手臂横飞出去,断面切口平整,其中竟然没有血液流淌!
    陷入此种困境,尤比斯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,四肢的疼痛似乎对其完全没有影响。
    即使是拖着这样一副破旧的躯壳,他的速度仍然极快。
    尤比斯灵活地游走于绿荫如盖的乔木之下,溜着身后的金色机甲。
    一逃一追之间,两人逐渐愈发深入森林,休息点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。
    楚澄逐渐失去耐心,脚下的黒焰滚滚而去,掀起一道黑色巨幕,强行封住尤比斯的去路。
    而金色机甲紧随其后,席卷起细碎的草叶,炮弹般冲上前,刀尖直抵住男人的背部!
    只要再一瞬,长刀便会破开皮肉,直穿心脏。
    “你知道能源光柱吗?”尤比斯死到临头,语气却轻松自在,仿若邻家大哥哥。
    什么?
    恰在此时,楚澄敏锐地抬起头,她的目光穿梭层层乌云,越过云霄,直达深处浩瀚的宇宙。
    太空监测室内,帝国能量探测仪的警报声滴滴作响。
    巨大的能量波动从顶部波纹式扩散开来,由四大能源光柱汇聚而成的防护罩上倏地泛起波澜。
    完整的防护罩上似有电流蔓延,银光走势如龙,犹如一道道裂缝镶嵌其上。
    兀地。
    漆黑的天际刹那间亮如白昼,转眼间又黯淡无比,昭示着一大能源光柱的熄灭,屹立百年不倒的防护罩骤然缺了一角!
    这意味着虫族的大军即将可以正式进入帝国境内,而不仅仅是一些寄生类的小爬虫。
    与此同时。
    尤比斯的人皮绷裂,如同花朵绽放般剥脱下来,细小的皮屑零落地向四处飞溅,底下的肌肉纹理尽现。
    楚澄抬起胳膊虚挡着溅来的黄白皮屑,她望着刀尖下的一团白花花的模糊物怔怔出神。
    她的长刀好像......还没碰到尤比斯?
    心跳咻地漏了一拍。
    霎时间,金色机甲身手利落地向后几个大跳,径直退到几十米之外!
    而留在原地的模糊物忽地炸开,银灰色的翅膀交叠包裹住其下的人影,鳞粉如细钻零零散散地飘落。
    薄而坚韧的翅膀向两边展开,破空声呼啸作响,露出其内的情景。
    尤比斯的本体肤色漆黑,头顶有两只长而弯曲的触角,酷似人形,只是张嘴说话时,露出里面一排排尖锐的锯齿。
    光是站在那里,他的身后鳞粉飘散,磅礴的精神力萦绕在其周围,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。
    帝国的防护罩缺损,委身在人类躯壳之中的虫族,终于破茧而出!
    尤比斯唇角扬起,满嘴的锯齿勾起骇人的弧度,“再给你一次机会哦,要不要成为新人类?”
    “信奉我主的人类,虫族会给予丰厚的待遇。”
    眼前的虫族陌生的可怕,楚澄从未在任何图鉴中见过与其类似的品种,甚至无法用现存的等级制度给予评级。
    这一路过的顺风顺水,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预感。
    可能会死。
    空气中沉甸甸的精神力环绕在她的周围,压得楚澄几乎喘不过气。
    她低下头,嗤笑一声,“你的那个垃圾主还是自己信奉吧,我们古华夏人信仰玉皇大帝。”
    似是被她语气中的不敬激怒,尤比斯的翅膀一扇动,卷起巨大的飓风,猛地冲撞上去。
    他的速度极快,楚澄也不甘示弱,双手握住刀柄,蓄力向前一击!
    然而。
    待到尤比斯冲到身前,原本的身影骤然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重影,密密麻麻同时逼近!
    楚澄手下的长刀有一瞬的犹豫,随即立刻向中间的叠影挥去。
    艹,挥空了。
    没等楚澄停下来懊恼,从腰侧传来的巨力让她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。
    砰的一声巨响!
    金色机甲跌跌撞撞地被砸飞出去,撞断无数棵粗壮的巨木,激起一路灰尘石屑。
    牙齿碰撞间咬破唇舌,血腥气在喉咙处翻涌。
    从顶上看,茂密的森林之中,滚滚尘土翻涌起三尺高,悍然被撞出一条土黄色的空无大道,四周树木轰然倒塌。
    尽头处,金色机甲四肢大展,毫无形象地瘫在地上,身上盖着一些散落的树枝土屑。
    她的四肢被震得发麻,还没恢复知觉。
    眼望着空中的尤比斯身后的翅膀一收一展,银灰色的鳞粉掉落,优雅地向她俯冲而来。
    楚澄蜷缩着末端的手指,一边努力活动身体,一边漫不经心地琢磨着。
    这机甲外壳质量是真不错,竟然这样都不变形。
    *
    休息点处。
    军校生们还未放开肚子饱餐一顿,防护罩破损释放的能量波动就震得他们耳鸣一痛,惊慌地聚集到外面的空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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