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错,很有精神。”徐行用脚把对面的椅子踢远了些,微笑道,“好了,坐下吧。”
    那人的屁股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,立马挨到了椅面上。然后,徐行脚背一用力——椅子就转了个面,两人面面相觑。
    气氛真是铺天盖地的尴尬。
    “……郝道友。”那人脸麻道,“我保证我不会把在山下见到你的事发到驿阵里去的。”
    “多谢。但是我姓徐。”徐行的假笑已经假到谁都能看出来的地步了,她指尖敲着木桌,问道,“可否告诉我,你是怎么认出我的,以及,‘驿阵’是个什么玩意儿?”
    那人道:“我还有急事——”
    他一低头,发现徐行的小腿还挡在外面:“……”
    和说好的不一样,怎么这么凶啊?!
    经过此位高度疑似同门的交代,“驿阵”便是一个通灵阵法,只要持有穹苍下发的“侠令”,经验证后便可进入。而穹苍人遍布整个灵境,红尘也不少见,各种大事小事新鲜事几乎很快便会出现在阵中,偶尔还会拼团一起买法器书籍什么的,非常之方便。
    这东西是由一个占星台门下之人建造的,掌门原不知情,结果在山门截获大量违禁书籍后大为光火,切断了穹苍山脉内与驿阵的联络。也就是,按理来说,穹苍内部的事是绝对无法传出去的。
    顺带一提,穹苍的违禁书籍也只有到《我与师太那些年》的程度。截获的人是玄素,徐行真是无法想象他翻到这些书的内容时是作何表情……
    “但总有对策是吧?”钻空子而已,徐行道,“况且有侠令就能进。也就是说,就算不是穹苍门人也能进了?”
    “……是这样。”那人见徐行面色不对,连忙解释道,“其实还好!你的事知道的人不算多!我们这个阵里只有三千个人。”
    穹苍山脉的人加起来有三千个没有?
    那人:“而且我也没有给很多人看。我口风很紧的,只转给我信任的人了,我母亲、我父亲、我妹、我朋友、我同门……”
    给老人家看这个合适吗?不会人人自危吗?
    那人:“我们都很欣赏你大胆追爱的勇气!不过也怪了,大家还在赌你是不是会留在山上呢。毕竟那个谁,咳,也在山上嘛。而且,你竟然能活着下来,没有被打成饼,也未免太厉害了,我邻居都吓了一跳呢!”
    你果然又转出去了是吧。给我以死谢罪,就现在。
    徐行的手缓缓放在额头上,她闭上了眼。
    咸鱼再一次梦碎,神通鉴乐得不行,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。
    它从下山就开始忧心忡忡了。既怕徐行太卷,又怕徐行太躺,或许是因为徐青仙没去狐守之地,主线剧情可能会大幅度变化吧。但其实徐青仙也要去北边,只不过目的地不知在哪而已。
    徐行调整情绪的速度一向极快。事已至此,她淡淡神伤了几秒,便将手放下,定定注视着面前的人。
    不得不说,徐行虽然长了张谁来都绝不会说不好看的俊俏脸蛋,但这么盯着人的时候却总有种令人莫名害怕的失常感,简而言之就是看起来不甚稳定,不做好万全准备的话,她极有可能会一言不合突然飞过来掐你脖子这样。
    前几日山里的人说她有脑疾,果然名不虚传!那人给看得冷汗都下来了,壮着胆子道,“道友,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
    徐行道:“我可以求你帮我一件事吗?”
    那人道:“怎么用求呢?你说就是了。”
    半柱香后,【徐行】实名加入了驿阵。自她加入此后,三千人的阵便宛如冰封、鸦雀无声,无一人再说话了。
    “好了。”徐行倒了壶茶,笑盈盈道,“真是没想到,我二人也是有缘。道友也是在此等人的吗?”
    就像山门中只有她、徐青仙在一样,掌门手下其余几个徒儿还在外执行任务未归。穹苍山脚下的游人几乎全是匆匆落脚,在这坐着等候的,要么是打算出任务召集人马、要么便是等人一起回宗门述职的了。
    “惭愧。”那人脸色一苦,道,“便是并未完成任务,才回到宗门,在此等候新的‘领头人’……”
    看来是任务失败了。任务超出能力、实在无法解决的,便会传书与宗门联络。一般用两种解决方式,一是召回宗内,换人执行。二是下拨一位能力较强、经验较多的领头人下来,继续任务。
    “哦?”她笑问,“是什么任务如此棘手?”
    那人叹道:“狐守之地的石头人……也叫空心人。我在那待了两个月,一无所获。”
    喔。巧了。看来那个增派的人手便是她。
    此事已在红尘不算绝密。其实这种任务该算是最简单的,对修者而言,无需一一比对石人与失踪之人的面容,水属修者甚至可以通过其中血液共鸣,定位到其亲族何在,除非此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……好吧,这次还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。
    然而,这位前辈在北地待了足足两个月,竟然还卡在第一步——没错,这十几个人连血脉感应都丝毫没有。他到现在连死者的身份都还两眼摸瞎,根本无法确认!
    徐行思索道:“有没有可能是灭门?”
    一家都没了,那
    自然感应不到血脉了。
    “若是灭门,不可能做到一点痕迹都没有。”那人否定,“更何况,石人和石人之间也没有反应。他们不是一家的。”
    摸不清死者是谁,那便先去找凶手吧。若真是妖下的手,要动用术法,修者不会试不出来。然而,还是没有,什么都没有!就好像这十几个人莫名其妙从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出现在这,然后自己把自己变成了石头一样。真是太过匪夷所思。
    “嗯……”徐行忽的问道,“皮呢?皮在吗?”
    那人一愣:“什么皮?”
    “人皮。”徐行耐心道,“实不相瞒,我便是穹苍对此任务增派的人手之一。所以细节告知我也无妨。我听人描述,磕破石雕后,‘血和脏器滚了出来’……你们有仔细查过,皮还在不在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正常人会想去翻吗?!那人懵道,“在不在有影响吗??”
    “有。”徐行若有所思道,“‘大妖食人,必将皮囊撇除,食其精血’,皮要是还在,便真有可能是天灾导致,皮若是不翼而飞了,不管如何,先拿这个找谈紫要说法。”
    “不会吧?现在还有妖吃人?还一吃这么多,活腻了?”那人不可置信道,“况且真有法外狂妖,扒了皮直接吃不就好了。干嘛拿石头在外头包一层?多此一举。”
    徐行手指轻点了点那头。那人看去,对面桌上躺了一只叫花鸡,外头包裹的泥土尚未褪下,香味已然幽幽传来了。
    那人顿时胃口全无:“我有点想吐……”
    “你已经吐了。有点挑食,记得多吃蔬菜。”徐行起身,淡定道,“给你拿个兜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看来,此人便是在等他的“领头人”了。徐行信步走出茶馆,找了个地坐下,用手遮阳,眺望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,跟神通鉴道:“时间差不多了吧?”
    身在山外,她并未将剑收起,而是挂于身侧。说实话,徐行还是相当好奇为何三掌门要怀疑这把剑非是出自穹苍,莫非真有什么神异之处自己尚未发掘?
    就在此时,身边传来两道风声,徐行一睨,身前便多了二人。
    一人在左,并未坐下,而是抱臂而立,面若含冰,离得较远,似乎是嫌这桌椅太脏。观其神情,三分戾气,七分烦躁,像是看谁都不大顺眼。饰物不繁多,但个个都色彩圆熟、材质上佳,真真是一看就贵的可以。
    一人在右,年纪像是二十五六,比二人大上不少,神情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操劳死意,仿佛刚替十个人打扫完屋子一抹手便匆匆下山继续奔波了。
    徐行对神通鉴喜道:“我的小伙伴来了。”
    “但左边那个人看上去似乎不想和你成为伙伴。”神通鉴忧心忡忡道,“看你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啊!”
    不至于吧?
    徐行觉得自己还是蛮讨人喜欢的。怎么会有人没跟她说过话就讨厌她呢?肯定是误会了什么。
    徐行:“如果是要欺负的话,我选右边那个。”
    神通鉴:“你就是这样才让人讨厌!”
    左边那人傲然道:“我是‘将’,将领的将。”
    右边那人道:“我叫阎笑寒,五掌门司药峰下,是医者。若有什么伤,可以来找我,我会帮忙处理……”
    徐行道:“我是——”
    “不必介绍了。”将冷冷道,“谁不知道你呢?”
    场面一时凝住。
    “看来这分配任务也是被包办的。”徐行对神通鉴镇定道,“她一副‘我怎么就跟你这个贱民分到一组’的表情,好可怕啊。”
    “你的直觉也很可怕。”神通鉴查完资料回来了,“这个人,在红尘的身份是大国王女,这辈子做过最艰难的选择是登基还是修仙。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吧!”
    徐行在山上将四个掌门都见过了,唯独没见过五掌门。原来第五峰是医者之峰,那也说得过去了,她没真的皮断腿应当是不用去那里的……
    三人都不相熟,全然陌生。徐行想着,不如先寒暄几句来打开场面,于是对阎笑寒客套道:“这位前辈,我们是不是该叫你师叔?”
    “我只比你大一岁。”阎笑寒静静道,“只是长得比较老而已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徐行面不改色道:“好!大家都很有精神!来,走吧!前往狐守之地!路上再说再说!”
    要离开灵境前往红尘,自然要去法阵点了。正在此时,她耳边一动,还在茶馆里叽里呱啦吐的那个同门似是看到了什么,尚未来得及抹嘴就跑出来了,几乎是连滚带爬,用一种惊喜交加又不敢确认的语气道:“前、前辈?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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