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剑之声愈发响了,远处一道熟悉身影闪动过来,从徐行面前掠过,又倒退三丈,秋杀道:“你在这?!”
    “是啊。”徐行理所应当道,“也免得四掌门好找了。你不是师尊派来接我的么?怎先前不见你人影?”
    “你好意思说吗?”秋杀道,“我以为你再如何逃跑也会把阎笑寒带上,结果你不带他也就罢了,真带上的还不是个穹苍人?”
    秋杀对寻舟真是颇有微词,徐行心道,严格来说,身后这位才是真正的老穹苍人,那叫一个地道,但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,于是道:“先不说这些了。四掌门,劳烦搭我去地牢。”
    “你去那干什么?所有妖人都是从里边冲出来的,外围已经够吃力了,那里头密密麻麻全是人,你找死呢?”秋杀一掌将一只妖人拍得头颅迸裂,啧道,“这人我还认识。当年在穹苍少林边境犯下累累血案,专扒年轻人的脸皮,若是归穹苍管,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,结果当年扯皮的结果是归少林。你看,在地牢里关这么久,改了么?”
    徐行道:“他不改,有的是人帮他改。现在不就被爆改成蛇了。”
    秋杀道:“不好笑。这东西可够棘手了,能被地牢关着的重刑犯没一个是弱的,方才那段时间,跑出去的还不知有多少……喂,这阵是不是在动啊?”
    非但在动,还在很剧烈地摇晃。了悟的唇间已然毫无血色了,他抵抗着极大的阻力,体内灵气恐怕快要空了。远处的永正将自己被佛像压住的右臂直接砍了,咬牙过来,在其后背重重一拍,注入灵气——这摇晃的护山大阵才终于平稳下来一些,其上还微微泛着波纹。
    两人都无力为继了,就在此时,一只怪物咆哮着直冲而来,转瞬间便已近在咫尺,徐行刚准备拿匕首来一个百里投壶,便看到那怪物身子猛地一沉,像是被人活活拉进了地底——
    六道自地上冒出个脑袋来,对徐行道:“朋友。我不明白,你带他还算有用,把我也带进来干什么?我看起来很想找死?”
    徐行假笑道:“你不是一直想进少林?恭喜你,愿望实现了。”
    六道:“你真的很有病你知道吗?!”
    她转头对着徐行破口大骂,了悟昏沉之间,只能看见她的背影。头发不再那么凌乱了,那只簪子也无影无踪了,不知缘何,他的心口蓦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,像是什么锐物插在那儿,痛得遏制不了。
    阵法霎时又极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,徐行心中了然,将六道从土里拔起便走:“去地牢!!”
    秋杀看她强行搭载六道的方式,和当初骑铁童子来自己峰上时别无二致,心中顿时:“……”
    神通鉴也对此不解很久了,徐行为何在道德感这么高的情况下还能同时拥有如此低下的素质,并且十分自洽。
    徐青仙站于高处,面色平静无波,掌中白绫如有灵一般自顾自绞断了周围所有妖物的脖颈,发出一阵阵令人悚然的脆响之声。她忽的用一种介绍什么景物般的口吻,一指其下勉力支撑阵法的了悟,道:“看。”
    瞿不染收剑,道:“看什么。”
    “这阵法支撑不了多久。”徐青仙淡淡道,“他的心乱了。”
    观真说的不错,守心僧最重要的,便是众生平等,兼爱之心。若是这爱之间的确掺杂了一些私欲,哪怕只是一丝、一厘,便代表着这众生之爱不再纯粹了。然而,这是这世间最无法控制的事情,“溯洄”归位,原本毫无私心的了悟被沾染上了人气,若是他还没想起来,即便也是强行征用降魔杵,阵法也不会维持得如此岌岌可危。
    瞿不染看向了悟,眉间微蹙。
    “不必担忧他。”徐青仙善解人意道,“你应当先担忧你自己。按照这样来看,第二个被灭的会是白玉门。”
    瞿不染:“……”
    徐青仙:“不客气。”
    瞿不染:“我并没谢你。”
    徐青仙:“真不客气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这里的妖气的确比外围还要浓厚多了……”徐行骑着六道,爽朗道,“哦呼,特别是最中间那个!看到没有,长了六只脚!”
    六道:“小声点!你高兴个毛啊??别再深入了,不然我们俩都得被打出屎来,你来地牢是想看什么?”
    徐行纠正道:“不是我们俩,是我们仨。再往前一些,我想看的是地牢上六个掌门的‘刺字’。”
    六道猛地一转头,发现身后半空中还鬼魅似的缀着一道人影,寻舟指尖一动,像是隔空罩了一块布下来,徐行忽的一哂,用神通鉴传悄悄话道:“小鱼,你是不是忘了,我们三个没有一个是人类……没有人气,它们把我们默认成同族,不需要遮掩气息的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寻舟道,“只是看师尊跟人聊得很开心,好似都忘记我在后面了。”
    又来了。
    徐行道:“你不要每次都这样。是你不爱说话,又不是我故意不理你。况且,你那么大一只,谁会看不见?好了,六道,就在这停——把我抬高一些!”
    六道一拳送她,将她打向半空,徐行敏捷地在半空中调整方向、稳定身形,凝目看向地牢上空那泛着黑金光泽的刺字。
    在这等阵法上刺字,定然是全神贯注、用尽所有灵气的,所以留下的字痕最为真实。属于穹苍那个方位上的刺字旁闪着云纹,字痕龙飞凤舞,铁骨铮铮,然而,和徐行心中所想的那人完全是南辕北辙——一看
    就是两个不同之人书写的。
    那人的字,并不锋锐,甚至全无笔锋,像一张蜘蛛的柔网,慢慢将人拖进去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走吧。”徐行当机立断道,“要在了悟彻底支撑不住之前,去其他五大宗求援,至少现在还在少林中的妖人必须马上消灭,斩草除根,一粒骨灰都不要留下来……至于山下那些,只能之后再论了!”
    唯一庆幸的是,地牢只有一个方位的刺字被破坏了。这些怪物若是被驱赶着回到原先镇压他们的位置,虽说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,但至少行动和妖气都会受到一定的桎梏。自此处到穹苍最快也需五日,就看这五日间连番灌输灵力,了悟的意志力可否支撑得住了。
    她望向远处,不少身着僧衣的少林中人躺在角落不知生死,心头不由微叹。
    少林,本就已经没多少人了。
    “寻舟。”徐行传音道,“和我一起,先把最里面那个麻烦的给料理了。”
    寻舟道:“遵命。”
    这一看便知是个难缠的大家伙,徐行未有轻视,径直祭出野火,剑身上缓慢地燃起炽焰,跳动的火光间,石花飞舞,似飞蛾扑火。火舌将花舔舐殆尽,霎时又是一旺,她神色一凛,便要提剑斩断它的头颅!
    然而,剑锋离这怪物的头颅仅仅只有一寸时,徐行停下来了。
    因为,她竟然听到这东西在说话!
    无论是被改造成什么样的妖人,看起来有何不同,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——那就是它们如同野兽,没有智力,无法沟通。但是,这只最强的妖人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,没有动作,只是看着自己的手,徐行不明为何它没有动,以它的实力,恐怕少林中很少有人能拦得住它。
    但现在看来,这东西……像是在思考?
    它的喉间已经被白毛彻底覆盖,应当口中、喉咙、胃管中也全都长了毛,是以说话嘶哑含糊,断断续续,还没头没尾。徐行皱眉听了半晌,只能隐约听出点字句:
    “我……变得……这么……强……了……”
    “不……我……不是……”
    “这才是……我……原本的模样!!”
    它猛地暴起,一张嘴拉伸到几乎裂开半张脸,里面猩红的肉间全长满了细软的白毛,根根针一般插进肉里,牙齿闪着寒光,朝徐行脖子咬来。徐行并未眨眼,提手扼剑,眼前忽的出现了一道残影。
    寻舟将小臂挡在她面前,那妖人自然想都没想便张口咬下,没啃到血肉,却啃了一嘴极为坚硬的断木木屑,直接贯穿过它的脸颊,一时间嘶声痛呼。
    “哈。”寻舟略显顽劣地轻笑了一声,道:“师尊,看它,真傻。”
    徐行不知为何笑不太出来。
    “强?”她一剑削断怪物头颅,又心口补了两剑,心道,确实算强了。若不是寻舟现在身体特殊,她想不受伤斩掉这怪物几乎不太可能。
    寻舟五指微张,又降了几道水幕,暂时将此处的妖人圈在其中,但这只是暂时之策,徐行转身临行之前,余光在角落中一瞥。
    她看到了了难。
    了难正瘫坐在角落中,看着这众妖祸世的模样,唇角竟有一份解脱般的祥和笑意,血色之中,诡异至极。
    徐行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,对穹苍诸人拊掌道:“别耽误。走了!”
    -
    此番回穹苍之前,少林撤回了对徐行下发的通缉令——即便现在这通缉令几乎等同于废纸了,并为此澄清,封玉才是真正狼子野心之徒,了难被其蛊惑,无法制止,情急之间只能痛下杀手,本意是为少林。
    这究竟是真是假、其中内情如何,东境之人已无法分神再去关心了。自少林地牢逃脱的怪物在山下横行无忌,四处人心惶惶,所有人都举家在往灵境其余五大宗的属地搬迁。五日后,玄素与其余三个掌教前往少林,将宗内密密麻麻的妖人斩杀殆尽,然而,那些山下流窜的怪物仍是要由少林一一追赶捕杀,最后一点力量也被分散开来,东境其余的门派霎时蠢蠢欲动,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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