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楚仁下毒的手法果真诡异至极,徐青仙不吃不喝,亦只跟他见过匆匆一面,此刻竟不知何时着了道,站在人群中,一时怔了。
    小将一把将人卷起,在混乱中挤了过来,道:“快来!”徐行面沉如水,一手托住徐青仙的腰,另一手撑开她的眼皮。徐青仙眼睑上已然布满血丝,瞳孔竟隐约扩散开来,徐行凝神细看,发觉她眼珠表面有一些细小到难以看清的沙子,心中明镜一般,霎时了然。
    毒沙!
    无需见到徐青仙,只要在山顶之处提前洒下毒沙便可。徐青仙用的兵器特殊,是绫段,绫段柔软,时常需要拍地借力,再回防护卫,今日又是大雨天,毒和沙土融为一体,兵器无形之中卷起了不少毒沙,蒙进她的眼中。她不动武便无事发生,只要再动手,眼睛便难保住,如今站定不动,反倒是最佳选择。
    “忍着点。”来不及了,徐行掌中聚出洁净水珠,将她眼眶全都冲洗干净,随后将人甩上背,道:“先突围!”
    谈紫早些时候迟迟未出现,便是追着这群妖人一路赶来,否则以现在这个规模,附近的百姓恐怕早就被撕完了。这里至少都是修者,有自保之力,惊异之后,皆纷纷拔出兵器,一人道:“别怕!这么多人,怕几个怪物吗?!杀了它们!”
    话音落下,又是一波妖人涌上。这妖人丧失了神智,竟还懂得招式,甚至还拿着剑!短兵相接,压力骤大,方才那人又豪气道:“不用担心!再多又怎样?我们一人杀二十只,总可以杀出去!”
    有人恼道:“你能不能别叫了!越叫越多,死乌鸦嘴!!”
    徐行拔剑间,忽的感到自己右手又是一重,换月沾血的手掌压在上面,艰涩道:“把人……交出来。”
    “不是吧!”徐行道,“这都什么时候了?你不在乎自己的小命,也在乎一下我的小命吧!”
    换月道:“管你什么时候?!你真的吵……咳……咳!”
    徐行耳聋了。反正她从未想过要将狂花交出去——说到底,事情不说清楚就咋咋呼呼要押人,这不张嘴究竟是什么恶习?她将换月的手拍开,又是一剑,火光将身前妖人扫开一片,正到山谷出口之时,头顶上风声一动,师墨一掌拍来,徐行接了这一掌,往后退了两步方停。
    好死不死,右手拔剑,只能左手来接,她那伤口又裂了,淅淅沥沥淌着血,灼痛不已。但这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掌风交接间,徐行能感到对方的血气浮躁,修为更旺,竟是一副要井喷出来的蓬勃之态。
    师墨喝道:“要走,师某自然不留。但请徐小友将林掌教放下!”
    徐行道:“放下?你叫我放下我就放下?我背的是谁,你老眼昏花了看不清?分明是林掌教拉着我不让走,你怎么不让林掌教先把徐小友给放下?看我好欺负?”
    说你一句你回五句,这叫好欺负?!师墨沉声道:“那师某要将林掌教带回青莲台疗伤,徐小友便不必阻拦了!”
    他说着,竟要向狂花动手,一副真心为了白玉门着想,要先将犯人押解下来安了换月的心,再将两人都带回青莲台的打算。徐行与浓眉紧锁的怜星对视一眼,缓缓道:“我看林掌教还没伤到不能说话吧?到底要去哪,她说了算。”
    换月道:“我都……”
    她才说两个字,怜星便一掌盖上,捂得严严实实,剩下几个字微弱的在场无人能听清。怜星面不改色道:“我听见了。她说她比较想去昆仑。”
    师墨气极反笑道:“荒唐!这谁能听得懂?!”
    怜星涵养一向不佳:“我听不懂,你听得懂吗?没听说过双胞姐妹心灵感应,不必说话都能得知对方在想什么?滚开!”
    前方又是扑天狐火燃烧,为众人开出一条大道,谈紫适时道:“先出来!”
    徐行背着徐青仙,狂花紧紧抱着徐青仙的腿,一行人奋力冲杀,终于破出了这层层重围,她抹掉脸上血迹,往前一看,谈紫身边站着面目凝肃的玄真子。她也不知随着追赶了妖群多久,正双手结印,将最后一笔符咒完成,金光散落,险险将那些妖人镇进了阵内。
    在场众人都浑身狼藉,气喘如牛,有的人已然瘫坐在地。徐行见到玄真子来了,扯了扯纹丝不动的狂花的腿,道:“前辈,这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玄真子点了点头:“边境之处,昆仑设下的阵法被破坏了,掌教正在修补。”
    连那个成日只知道炼丹和被毒晕的静山君都出手了?究竟是从少林过来了多少怪物?有降魔杵镇着,为何它们还能活动,以及破坏阵法的,究竟是谁?
    众人惶惶不知所措中,人群中有人仗义执言道:“不管是不是从少林那儿过来的,既然突破了阵法,来到此境,那解决它们不正是昆仑的职责么?现在追究是谁破坏的阵法,倒不是首要之事。”
    “正是如此!事都已经发生了,该要想的是怎么弥补才对,管是谁干的有什么意义?”
    徐行心道,你们在这又吹又弹又唱又跳地办什么纵横碑大赛,都差把人街道上的茅屋都一并掀了干净,从没见问昆仑的意见,现在出事了,又想起来昆仑是东道主了?
    “掌教已在修补阵法了。”玄真子不为所动,神色平淡地看向师墨,说出的话却是令他神色微变,“府主虽是出于好意,但事已至此,不必再隐瞒了。这些妖人实力比贫道有生之年见过的都要强横,如今尚不知还有多少在境内流窜,若不雷霆手段,绝对会造成大患。阴阳笔究竟归属于谁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现在就该开碑取笔,将这些东西镇住为先!”
    这一声话落,才是真的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    圣物在纵横
    碑里?!果然,六大门的掌教来此就是为了这个,若否怎么肯千里迢迢挪动自己的大驾!再回想起峨眉掌教李佩那时的举动,玄真子这话已不能再可信了!那这些人究竟又想干什么,六大宗祸害红尘祸害的还不够吗?!
    众目睽睽中,师墨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。
    看他模样,他竟也似对这巨变毫不知情,一时斟酌不定,不知该应下还是不应下好。按理来说,以青莲台这般声势,集齐四席天下第一不过是时间问题,他早已将阴阳笔当做了自己囊中之物,现在要不明不白取出来镇这些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妖人,这又要他怎么甘心?然而此刻迟疑,岂非暴露了自己心思不正,师墨缓缓道:“即便开碑,也不是小事,不由师某一人做主。如今林掌教伤势危急,也无法参与决策,要先行疗伤为上,至于妖人,青莲台定会一同出力治理,不如先静观其变,五日之后,再行盟约?”
    怜星垂眼一看,换月不知何时垂着脑袋,昏过去了:“啊。”
    瞿不染抬起徐青仙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眼睛,冷然道:“‘啊’什么。你捂晕的。”
    换月胸口伤势危急,瞿不染又不能妄动,所以才一直让换月待在她怀中。想也知道,换月醒来之后又要怎样斥责于他了。
    也只能这样了。师墨不能再阻拦徐行将人带去昆仑——方才刚说昆仑是东道主,他此刻还不放手,那岂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?
    众人皆不明白,自己只是来看一场天下第一剑决,为何换月便被不知哪来的弓手射中了胸口?又为何少林来的妖人又突然冲破了防线?现在又得知掌教齐聚原来是为了抢夺纵横碑中的圣物,果真是乱……乱……乱到没边了!
    在这一片喧乱之中,徐行与怜星带着两个伤者,与玄真子一路向昆仑雪山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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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昆仑的医者虽没有青莲台那么多,但好歹成日替潇湘子配置药材,医术不会差到哪儿去。也得亏这些医者看青莲台不顺眼,才缺席了那什么医会,否则现在昆仑真是无人可用了。徐行将徐青仙、换月二人送往医治,这才有空喘一口气。
    小将把腿上的狂花薅下来,道:“那弓手对换月下手……又是什么意思?大师姐的眼睛还有救吗?”
    那柄短箭正巧卡在肋骨间,没有伤及心脉,但林掌教至少有一段时间得好好养伤了。至于徐青仙……
    恐怕是当时徐行为见郎无心一面,谎称自己医术精湛,在玄谈会当场调配了药材,解了一人内伤,这真的成功糊弄到人了。下毒者不下能攻人肺腑的剧毒,反倒用毒沙蒙眼这种诡计,一是杜绝徐行解毒,二则是要留有余地,当做筹码。徐行简短道:“有救。别担心。”
    果不其然,过了一阵,双眼蒙着白布的徐青仙就被推出来了。
    她坐在武侯车上,小将上前一步,皱眉道:“不是吧!难不成腿也有问题了??”
    “没问题。她只是眼睛暂时失明,不想走路,怎么说都不愿意走,我们只能把她推出来了。”那医者愁道,“我们只能先做一些处理,但关键的还是那混在沙里的毒粉,需要找到能敷在上面的解药。若是七日之内还找不到,恐怕她就真的看不见了。”
    “师妹,无事。”徐青仙镇定道,“失了目光,反倒内心澄澈,一片平静超然。我的触觉,应当比从前更加灵敏了。”
    徐行道:“说得很好,但我在你左边。你右边那个是狂花。”
    徐青仙慢吞吞道:“……还是早些替我找解药吧。”
    在场诸人嘴角抽抽。小将暖心安慰道:“反正平时你长眼睛也不看,天天往人头上坐。现在好了,大家都可以往你头上坐了,不想挨打你就好好待着吧!”
    武侯车非要人推不可,徐青仙掌握不好方向,用手滚了几下轮子,不经意将瞿不染的脚背碾了数回,忽的抬头叹道:“要是阎笑寒还在就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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