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卿第一次参加军政会议,虽然只能在屏风后面旁听,但也算是长见识了。
    其实这些朝臣们商议起事情来,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有理有据,反而是有些混乱的。
   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,能提出各自问题,之后再一一想办法解答,康熙大多时候都不说话,只对大家意见一致的地方做最后的决定,掰扯不清楚的,就叫他们回去商议好再上折子来看。
    这跟丹卿想象中的决策画面并不太一样,她试着将自己代入康熙的位置,却又觉得这样做很有些道理,自己以后也可以学学看。
    以康熙如今的权威,他想要再次征讨噶尔丹,自然不可能会有人敢说不行,争执不下的是何时打,如何打,以及用谁去打。
    对于利用公主婚事诱敌深入这个办法,持反对意见者众多。
    一来,他们认为大清乃是天朝上国,出兵征讨该当师出有名,这个名,可以是准噶尔部挑衅,可以是噶尔丹不敬,但无端设伏,未免落了下乘,会叫世人觉得大清阴险狡诈,失了大国气韵;
    二来,他们也不认为噶尔丹会上当,觉得若是要打,与其搞这些可能无用的阴谋诡计,不如干脆公然宣战,与准噶尔部正面对决。
    对此康熙不置可否,只叫他们下去再议议。
    等众臣走后,丹卿从屏风后面出来,忍不住道:“说了这么久,好像也没说出个什么结果来。”
    康熙笑道:“你以为打仗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?调兵遣将粮草先行,就算如今国库充盈,一场大战下来,户部也要抖上几抖!”
    这倒也是,其实那些反对的人嘴里说着什么大国道义,暗地里还是在明示暗示银钱粮草的问题。
    康熙若是想亲征,那就势必得大获全胜才不负皇威,这也就意味着,大清派出的兵力会是敌方的数倍才行。
    就算不是传说中的十万大军,总也得有七八万人数,若要设伏,就意味着需要更久的准备和调度时间,所需的粮草会更多。
    所以如果真的要打,或许正面对决反而是最省钱的打法。
    不过噶尔丹又不是个傻子,明知道兵力不如大清,怎么可能会跟大清正面对抗?
    他熟悉草原地貌,所属的骑兵也更灵活,分明打游击袭扰的战术对他更有利,他又怎么可能不去用呢?
    所以丹卿还是认为,正面宣战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,但凡噶尔丹稍微不要脸,跟清军在草原沙漠里捉迷藏,那就真的会变成持久战了。
    “汗阿玛,要不然,咱们请噶尔丹来参加婚礼吧,”
    丹卿突然想到了
    一个主意,“公主和亲,皇帝送嫁,这是多么隆重的仪式,请噶尔丹来喝杯喜酒,不算过分吧?他若来,便是瓮中捉鳖,他若不来,这征讨的借口不就有了么?”
    康熙愣了一下,随即失笑摇头:“你个促狭鬼,这是个什么主意,难道朕讨伐他的理由就是他不肯来参加朕的公主的婚礼?”
    “那就叫他来觐见,来会盟,”
    丹卿不在意道,“总之,找个汗阿玛觉得合适的借口就是了,而我的婚礼,只是大清军队动起来的理由和掩饰,并不打紧,重要的是,您叫他来,他就必须得来,不来就是看不起咱们大清,咱们就可以揍他!”
    康熙:……
    突然有点不想让闺女嫁了。
    他这闺女心情好的时候那叫一个温柔可爱乖巧懂事,可一旦来了脾气,只怕是个一点就炸不管不顾的炮仗!
    真叫她去了漠北,万一那些蒙古人不识趣,这草原上还能有安宁日子吗?
    “丹卿啊,朕觉得你那三百护军不太够,要不然朕再给你加两百?”
    万一真的打起来,他闺女总不能吃亏吧?
    丹卿:……?
    不是在说打噶尔丹么,怎么又开始研究她的护军了?
    又不可能叫她亲自上战场,她养那么多护军干什么,不要钱啊!
    “我不要加人了,换成再多两百火绳枪行吗?”
    丹卿讨价还价。
    康熙啧了一声,感觉闺女实在有点难打发,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:“你想要火器,朕可以给你装配一整支火器营,但是,只准来拿威吓。”
    火器的威力如何,没人比康熙更清楚了。
    别说是丹卿要按在归化城的红衣大炮,就只这一支火绳枪队,就足够叫蒙古人胆寒。
    康熙并不介意将这样一支队伍交给闺女,但却不想因此打破漠南蒙古早已经安稳的局面。
    他觉得如今蒙古的制度很好,不需要真的将其收归大清,就让其单独横在北疆,反而更有利于边疆安定。
    所以丹卿此去的目的该是震慑漠北诸部,而不是真的对漠南动手。
    丹卿毫不犹豫的就连声答应了下来。
    反正以后会如何,她现在是看不清也说不准,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。
    康熙总觉得闺女不太靠谱,但本就觉得亏欠,不想再叫她不痛快,便就都随了她的心意,当真在遴选侍卫护军的时候,优先挑选会用火绳枪之人,甚至还从自己的火器营了拨了二十个火炮手过去,将来好帮着丹卿布置城防。
    漠北使团离京的那一日,丹卿并没有去相送,而是去了京郊她护军的驻地巡视。
    这定下亲事的公主就是与之前不一样了,如今她出门再不用同谁打招呼,身边跟着多少侍卫,也得不会有人再敢说嘴。
    不过每每出门,丹卿总是习惯性的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,可惜,却是再也找不见了。
    康熙自是说话算话,早早便将火绳枪都送了过来,丹卿看着护军们打了一轮靶子,自己也亲自上手开了几枪,感觉这批新枪比之前带去会盟震慑蒙古人的那一批威力更大了些。
    护军们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公主竟然当真会用枪,而且看这架势可不像是初学乍练,不由得对丹卿有些改观。
    他们中许多人都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,并不愿意做公主护军,觉得这是没用的人养老的活计,怕是到了草原后便只能一直缩在公主府周围,说不定还得对那些蒙古人忍让几分。
    然而丹卿不但会用枪,还特意交代了叫他们要认真练习,并承诺训练用的弹药她会想办法,必定管够。
    要知道这个时代火器可是稀罕物,弹药不但管控严格更是十分昂贵,丹卿敢说这话,自然有她的底气。
    当初康熙新建火药作坊的时候,丹卿拿出了一半积蓄,换了三成股。
    她当时只说是为了支持康熙发展火器,不要分红,只要将来有需要的时候,能用成本价采买。
    康熙觉得丹卿哪里需要多少火药,最多不过就是自己打猎的时候玩玩,还觉得闺女贴心,不但答应了她的要求,事后还补偿了她许多好东西。
    如今,只怕是正想着如何反悔呢。
    丹卿才不管这些,叫人拿了银子就去火药作坊提货。
    反正这些火绳枪都是康熙给的,那火药作坊里定然有现成的弹药,她这也算是帮忙清库存了不是?
    那弹药也有保质期,放久了还需要销毁呢,不如给她,还能回个本钱。
    从护军驻地回来的路上,正好遇到了送漠北人回来的队伍。
    当初迎接的时候,丹卿是接待使,后来出了事情后,就换成了胤祺。
    可胤礽不知道犯什么毛病,好端端的来抢胤祺的差事,他这一出头,理藩院自然就抛开胤祺以他为首,故而回来的队伍里,众人都拥簇着胤礽的车驾,胤祺被挤到了角落里。
    双方队伍在城门口遇到,丹卿不想争,就叫队伍停下避让。
    可谁知她刚停下,胤礽便派人过来,说请她过去说话。
    自打出了园子里那事后,丹卿就没再理会过胤礽。
    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。
    作为妹妹,她没办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,恨不能再暴打她一顿,可作为公主,面对太子她只能卑躬屈膝。
    上次在园子里她打他可以说是一时激愤不能控制自己,康熙也没有计较,可若是再来一次,谁又能保证康熙不会责罚于她?
    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远去,就再不想跟胤礽攀扯到一起,她走她的独木桥,只远远的看着他如何作死便是了。
    然而丹卿想躲,胤礽却不肯让她躲。
    太子的车驾横在城门口不动,所有人就都无法进出城门,胤礽笃定了丹卿不敢不管不顾,就这么等着她自己上钩。
    丹卿无法,只能下马过去,上了胤礽的马车。
    “还以为你当真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呢,”
    胤礽叫车队继续前行,然后亲手递了一杯茶给丹卿,“别恼了,让你抚蒙从来都不是我所愿。”
    丹卿并不接,只冷声道 :“太子爷的茶我可不敢喝。”
    谁知道里面是不是又放了什么奇怪的药,现在可没有一个宁死不伤她的孙天阙了。
    “丹卿,我承认我用了手段,但我可从来想过要伤害你,就算我给孙天阙下了药,也是因为你们本就该成亲,”
    胤礽并不计较丹卿的言语,放下茶杯解释道,“若非知道你喜欢他,我绝不会用你去冒险,丹卿,我只是想让你们早些定下来,不要再被汗阿玛牵着鼻子走,有错吗?”
    丹卿不语,只是扭头看向窗外。
    “你应该很清楚,只要那一日你跟了孙天阙,或者你愿意承认你与他有了夫妻之实,不管外人如何议论,他都肯定会是你的额驸,我也是不懂,明明你只要退一步,就能得到一辈子的幸福,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让,宁可去漠北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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