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卿咽下嘴里的饭菜,放下筷子,看向康熙:“汗阿玛,我不说话,单纯只是因为我饿了,以及,前儿跟四哥一起用膳的时候,我与他闲聊几句,他又食不言寝不语的念了一大通,念得我都有心理阴影了!”
    营帐里的气氛瞬间一松,康熙嗤笑道:“该,就该叫老四好好管管你!”
    “不过,我吃素就是因为他,”
    丹卿却是话头一转,“裴氏虽然只是个侍妾,但二哥亲口说过叫我喊一声小嫂子,她没了,我避讳几日也是应该的。”
    康熙刚放晴的脸,又阴了下来。
    可这一次,却不是冲着丹卿,而是因为胤礽。
    他原以为那裴氏不过是个玩物,却不知胤礽竟然曾真正看重过她。
    一个侍妾,胤礽能叫丹卿喊一声小嫂子,可见裴氏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,既然是正经的妾室,那自该好生对待,可他竟然下手如此狠毒,当真叫她死无全尸!
    康熙身为帝王,是无情,可也重情。
    端看后宫里那么多出身不显的嫔妃都能身居高位,就知道他不是个无情的人。
    但凡让他上心的人,不管是嫔妃、儿女还是朝臣,只要不犯忌讳,他都更加宽容,也愿意庇护。
    所以,他也更喜欢重情的人。
    就像是胤禔,虽然处处争锋叫他不快,但胤禔与大福晋的恩爱也叫他动容,平日里对胤禔也多宽容几分。
    或者是胤禛,虽然面冷,但只凭他对丹卿和几个弟弟妹妹的爱护,康熙就愿意多用他。
    宗室朝臣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,那些有能力但却对家人无情的人,反而不得重用。
    丹卿今日这句话,是她跟胤禛权衡许久商量出来的。
    他们都认为康熙不在意胤礽杀人,但却一定会在意,胤礽杀了他“心爱”的女人。
    有些可笑,但在这个时代,对于一个站在权力最高处的帝王来说,这
    就是现实。
    丹卿选了个最好的时机将这个饵抛了出去,果然,康熙沉声道:“叫人去给太子也换上素斋,让他抄经百遍,静思己过。”
    罚是罚了,但康熙并没有提及是为什么罚的。
    因为他虽然不喜胤礽无情,但也不会真将裴氏当回事,一个汉女,如何配叫他的太子低头?
    丹卿都懂,面上不动声色,心里却很难过。
    这是她为裴氏做的,虽然没办法让胤礽认错,但至少,茹素罚抄,也不会让他太好过。
    这就是封建阶级社会,在君权面前,人命如草芥,死不足惜。
    “汗阿玛,再多用些吧,”
    丹卿亲手给康熙夹菜,然后又道,“我想请哲布尊丹巴来做场法事,也算是与蒙古人一起为天下万民祈福。”
    哲布尊丹巴乃是喀尔喀蒙古藏传佛教的领袖,之前多伦会盟之时,康熙亲封他为“大喇嘛”,为其在多伦诺尔修建寺庙,令其常驻于此,在蒙古传教。
    此次围猎,哲布尊丹巴也亲自来朝见康熙,为大清与蒙古的安宁祈福。
    康熙重新拿起碗筷,却皱眉道:“做什么法事,那叫法会。”
    丹卿顺势点头:“对对对,就是法会,都一样嘛。”
    法会也好,法事也罢,总之她就是想为枉死者超度,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。
    康熙知道丹卿素来不信神佛,也不在意她分不清,这会儿他心情好些了,闺女既有所求,又不是什么大事,他便应允了。
    “办场法会可以,但别闹出太大动静,叫蒙古人猜疑。”
    康熙叮嘱道。
    其实杀了那么多人,他也想过要办场法会去去煞气,如今以丹卿的名义来办,正合适。
    丹卿又与康熙说了些与三公主出去玩的趣闻,却是半句都不问今日营地里抓人之事,只当什么都不知道。
    反倒是康熙没忍住问道:“你今日就没察觉到什么异常?”
    丹卿看向康熙:“汗阿玛,您想让我察觉到什么呢?左不过就是朝廷里又出了什么事,您抓人细审罢了,抓的又不是土谢图汗部的人,与我有什么干系?”
    这话倒是说到了康熙的心坎里。
    是啊,与她有什么干系,与那些不相关却又非要跑到他面前念念叨叨的人,又有什么干系!
    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他闺女这般摆的正位置,那他也不至于憋这么大的气。
    康熙自是不知叫他烦心之事正是眼前看似乖巧的闺女一手策划的,他只觉得闺女懂事,对于她插手裴氏的事情也没有不满了,主动说道:“办法会的时候,叫大喇嘛也为裴格格超度吧。”
    裴格格?
    丹卿并未觉得欢喜,反而有些恶心。
    人是被胤礽虐杀的,如今身死魂消,难道还要因为给了个名分而感激吗?
    察觉到丹卿的情绪,康熙又道:“她去了,她爹娘家人也没了依靠,也算是给她家里一个补偿了。”
    丹卿自是没资格替裴氏推拒的,她忍下恶心,点头道:“也好,那该有的丧仪是不是也该一并准备?”
    既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的格格,那就没有草草葬了的道理,虽然晚了几日,但该给她的,丹卿也为她争取。
    谁知康熙却摇头:“丧仪便算了,朕叫内务府多备些银钱送去她家里,也算是全了她与胤礽的情分。”
    好一个情分!
    这要了命的情分谁会想要!
    丹卿实在有些撑不住了,便推说一日不见蘼蘼该闹了,赶紧离开了御帐,等回了自己的营帐后,她忍不住干呕了几下,吓得薛思文赶紧过来给她拍背,连连喊人悄悄去请安太医来看。
    “我没事,别惊动旁人,”
    丹卿阻止了他,“就是吃的不舒坦,给我倒杯消食的茶来。”
    侍女们出去准备,薛思文扶着丹卿在外间的小榻躺下,担忧的握着她的手不放。
    “我真的没事,”
    丹卿挠挠他的手心,“你这模样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怀孕了呢。”
    薛思文沉默了片刻,然后开口说道:“我知道你不会怀孕的。”
    丹卿挑眉:“你知道?”
    “你夜里用的那香,麝香味儿那么重,每每用时又从不许侍女们进来伺候,我岂会不曾察觉?”
    薛思文平静道,“还有你偶尔会吃那药,里面有紫珠草和金银花,都是常见的避孕之物,我毕竟是做过那种生意的,自然识得。”
    丹卿坐起身来,盯着他试探问道:“你生气了?”
    “怎么会,我有这么不懂事吗?”
    薛思文干脆挤到丹卿身边坐下,将她搂进怀里,“公主早已对我言明不能给我个名分的苦衷,那自然也不可能与我孕育子女,”
    他温柔的揉着丹卿的肚子,帮她消食,“更何况,女子生育本就凶险,我也不想公主再冒险,我们有蘼蘼就够了。”
    丹卿靠在薛思文的怀里,感受着他的气息,温暖的让人想要再靠近些。
    如果没有遇到她,如果不是她强行将他带入公主府,要了他,或许他也会有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如他一般聪颖可爱的子女。
    他此刻喜欢她,所以能这么说,那以后呢,会不会有一日,他也羡慕寻常人的幸福,开始恨她怪她?
    “素瑜,等与你家人团聚,你就离开公主府吧,”
    丹卿咬着嘴唇说着违心的话,“以后你做我的掌柜,帮我打理公主府的产业,我信你用你,但——”
    “但不要我了?”
    薛思文用力搂紧丹卿,“公主,你到底有没有心,明明是你先说喜欢我的,你将我的一颗心生生要了去,如今却又想将它弃如敝履吗?”
    丹卿低头不语,不想告诉他自己内心的不安。
    “公主经历了与敦多布多尔济的婚姻后,难道还觉得子女能维系感情吗?”
    薛思文叹了口气,将丹卿抱到自己腿上,让她贴紧他的胸口,“我喜欢你,是因为你是你,不是因为其他附加的东西,包括子女。我家里尚有幼弟,又不需要我传承宗嗣,我若喜欢孩子,难道蘼蘼不好吗,为何非要再生一个?”
    丹卿喃喃道:“可蘼蘼毕竟是敦多布多尔济的孩子,她永远也不可能叫你父亲。”
    “一个称呼而已,公主还在乎这个?”
    薛思文抱着丹卿晃了晃,“父母之爱子女,必得不求回报,我喜欢公主,自然也爱你的孩子,却也从不求她能视我为父,只求自己心安罢了。”
    丹卿贴紧他的胸口,去听他的心跳:“你不会觉得委屈吗?若有一日你想要自己的孩子了,那你——”
    “不会有那一日的。”
    薛思文断然道,“来围场之前我就想跟公主商量了,你用那香倒是还好,麝香养人,但那药还是别再喝了,毕竟寒凉,只怕伤身。”
    他的手摸上丹卿的小腹,给她暖着,“你若不放心,我有别的法子避孕,不用你喝药。”
    丹卿抬头看他:“你有什么法子?”
    薛思文微笑:“我毕竟是做过那生意的,自然有永绝后患的法子,须知女子可以避孕,男子也可以,公主若不安心,叫我绝了子嗣便是了,何苦想将我推开呢?”
    “不准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!”
    丹卿坐起来沉下脸,“什么绝了子嗣,听着就不是好东西,你若有心,就请安太医好生研制个不伤身的方子来,若是叫我知道你敢胡乱吃药,我就——”
    薛思文突然在丹卿唇上亲了一口,亲断了她威胁的话。
    “公主就如何?还打我饿着我罚我跪在冰天雪地里吗?”
    他开始翻旧账,“那得多狠的心啊,还说什么帮我按腿是为了我好,我早就问过安太医——唔——”
    丹卿用力吻住薛思文的唇,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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