犹豫只是一瞬,丹卿就清醒了过来。
    废储之事太过突然,作为一个远离京城且忙于防疫无暇分身去参与会盟的公主,她正常该有的反应是震惊疑惑,然后去打探情况,而不是考虑站队问题。
    不管这到底是不是康熙的试探,她都只能当做试探来对待,才能保得自身无虞。
    于是丹卿干脆直接给康熙写信,言明有人在散播废储的谣言,只怕是居心叵测云云,大抵就是在说她知道康熙最疼爱胤礽,完全不信这些离谱的传言。
    再次收到康熙回信的时候,御驾已经离开了围场返京。
    康熙在信中十分悲痛的说太子不孝,说常忆起少时丹卿与胤礽兄妹和睦的场景,希望丹卿能回京城一趟,劝导太子重回正轨等等。
    丹卿第一反应是觉得很好笑。
    她少时是与胤礽曾有过亲密的时光,可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,胤礽曾对她对蘼蘼做过什么,康熙明明全都知道,在此刻却还要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,寄希望于她去劝胤礽?
    废太子的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,她甚至连胤礽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康熙都不知道,她能去劝什么?!
    看到康熙这封信后,丹卿更确定了康熙对胤礽并没有彻底失望。
    或者说,康熙对胤礽的失望还没积累到想要彻底放弃的地步,这次说要废储的消息,可能是对胤礽的警告,也是对其他人的试探,最终究竟会走到哪一步,除了康熙,只怕无人能真正猜到。
    丹卿并不想掺和进去,可康熙虽是家书,但既然说了,那就跟圣旨没什么区别,他叫她回京城去,她就算再不愿涉足其中,也必须得去。
    “我陪公主一起去吧,”
    薛思文不放心的说道,“我扮做侍卫陪着你,就算帮不了你什么,至少可以照看好蘼蘼。”
    “不,你不能去,蘼蘼也不能去,”
    丹卿却摇头,“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,只怕京中要生大变故,蘼蘼若是跟去了,我怕就带不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她是想过要将蘼蘼送回宫里去教养几年,可不是现在。
    一则因为废太子的事情,这两年宫里必然要乱,二则蘼蘼虚岁还不到五岁,此时入学为时尚早,她想等她再大些,能自己拿主意了,再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去。
    所以在这之前,她不能让蘼蘼进宫,否则若是康熙开口留人,她便是再不愿,也无法反对。
    “素瑜,我将蘼蘼和归化城留给你,你帮我保护好他们好不好?”
    丹卿亲亲薛思文,“也保护好你自己,别叫我有后顾之忧。”
    薛思文眼眶微红,却还是点头承诺:“公主放心,我发誓我会用性命守护好蘼蘼和归化城,绝不会叫你身处险境还要为我们操心。”
    “傻话,别动不动就性命性命的,难道你的性命就这么不要紧吗?”
    丹卿将人按在墙上亲,“素瑜,对我来说你也一样重要,答应我,一定要好好的。”
    临别前的几日,薛思文化身小尾巴,时时刻刻都黏在丹卿身边,丹卿知道他心中不安,并不会觉得烦,只要有空闲,就将人拉过来亲亲抱抱,夜里更是不再控制,仿佛要将分别之后的欢愉全部透支。
    离开归化城的那一日,薛思文亲自将丹卿送出了很远。
    丹卿叫人摆出了全套的固伦公主仪仗,宽敞豪华的马车里,挂着容老夫人送的桃木雕刻的青龙刀,摆着王氏亲手做的糕点,还有蘼蘼和阿柳一起完成的涂鸦画,以及薛思文为她抄了不知多少遍的平安经。
    丹卿握着薛思文抄经抄到发抖的手,她知道自从她决定回京后他就夜不能寐,每每她睡下后他又起来抄经,她能感受到他的担忧和因为无能为力的痛苦,她很心疼,可这是因为身份差距必然存在的问题,她也没有办法。
    除非有一日,她能给他额驸的名分,让他能光明正大的与她并肩,才能消弭这份痛苦和不安,可这又是她想给却给不了的。
    “素瑜,你怪我吗?”
    丹卿忍不住问道,“你为我付出所有,可我能给你的,却很少。”
    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那话本子里的渣男主,将人骗回了家,不给名分,不让生孩子,却要求人家全心全意的喜欢和付出。
    “哪里很少了,你能给的,不是也都已经给我了吗?”
    薛思文将丹卿抱住,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,“我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,我只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,是不是只有我。公主,你能不能答应我,回了京城之后别叫旁人靠近你,就算是那什么孙将军,也不行。”
    丹卿笑了:“怎么,你还在吃他的醋?”
    薛思文不语,只是将丹卿抱得更紧。
    是,他就是吃醋,谁叫她曾经真心实意的喜欢过孙天阙呢?
    他们是青梅竹马,又没什么嫌隙,只是情势所迫才会分离,而那孙天阙明显贼心不死,一次次的想要勾引她回心转意,叫他如何能不在意!
    如果可以,他恨不得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守着她,不叫旁人有任何接近她的可能,可他不能,他只能酸死自己。
    “好啦,别酸了,我保证会尽量离他远一点的,行不行?”
    丹卿抬头亲亲薛思文的下巴,“我这次回去还不知要面对如何紧张的境况,哪有时间与他拉扯,等事情一了,我就立刻回来,到时候你要亲自出来接我,我给你带京中的特产,好不好?”
    薛思文轻哼了一声,却还是低头吻上了她的唇,叫她知道,他到底有多么的不舍。
    一直到安平在外面催了又催,薛思文才肯放开丹卿,整理好被她拉散了的衣襟,走出了马车。
    他与丹卿挥手道别,然后就伫立在原地,目送她远去,一直站到连队伍最后的踪迹都看不见了,才怅然的叹了口气,策马而归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丹卿出发之时就往宫里送了信,不过
    这一路却是徐行,白日里出发,天黑之前就安营或是投宿驿站,从不赶路。
    她不急,最好在她入京之前大事已定,她只管去哄一哄康熙,其他的都与她无关才好。
    途径乌兰诺尔的时候,她还特意停下来与哲布尊丹巴大喇嘛见了一面,求了他一本手抄的经书后,才又重新启程。
    等到了张家口附近时,往来的商贾便多了起来,从蒙古运出去的是沙狐皮、鹿茸之类的商品,而运进来的,则是以茶叶、盐、酒为主。
    大清在此设了关卡,向从蒙古过来的商人征收关税,但运出去的他们却是不管的。
    这也就意味着,目前大清向蒙古出口的商品蒙古诸部是由各部单独征税的,税率究竟如何也没有个明确的规定,全凭蒙古各部自行定夺。
    丹卿觉得,这样不太好。
    倒也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考量,而是对她这个正在向蒙古各部销售商品的“大商人”,不太友好。
    要是能统一一下关税就好了,这样大盛魁也就可以统一商品售价,形成如同后世连锁超市的模式,不会再因为某种商品关税不统一导致价格高涨,在当地卖不动的情况了。
    当然,蒙古部族太多,想要统一关税何等困难,而康熙又明显不想插手蒙古诸部的内政,所以她也仅仅只能想想而已。
    丹卿在张家口停留了三日,说是修整,其实是在等京城里的消息。
    康熙终究是没有下旨废储,只是将胤礽暂时圈禁在京郊的皇庄里,不准任何人探视,更不准他外出。
    这原本就在丹卿的预料之中,并不觉得惊奇,但接下来的一个消息,却叫她不能淡定了——
    胤禔坐不住了,竟在朝堂之上列举胤礽诸多罪名,请求替康熙绞杀胤礽!
    康熙勃然大怒,骂胤禔猪狗不如,当场将他拿下,圈禁府中,而后在派人搜查时,搜出他在府中圈养喇嘛巫蛊太子的证据,下令废黜胤禔郡王封号,贬为庶人。
    丹卿有些迷茫。
    胤礽没有被废储,可胤禔却如历史上那般被削爵圈禁,所以历史到底是改变了还是没变?
    但有一点她能确定,那就是康熙果然还是没有放弃胤礽。
    巫蛊这种可笑的理由他都会信,就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废储,胤禔自己撞到了刀刃上,头破血流,却终究还是成了胤礽洗脱罪责的垫脚石。
    “出发吧,尽快赶回京城。”
    丹卿吩咐道。
    当初胤禔在她生蘼蘼的时候为她守城的恩情她没忘,她答应过如果他有需要,她一定会帮他,可自那之后,他却从未提及过这件事,即便身陷囹圄,也从未曾向她求救过。
    或许,在他心里她只是需要保护的妹妹,觉得她帮不上什么忙,又不想牵连她,可她既然答应了,就一定会做到。
    她扳不倒胤礽,但若只是救一救她的大哥,应该还是有希望的。
    回到京城之后,丹卿没有直接进宫,而是回了她的公主府。
    这是当初康熙亲自为她选定的府邸,她亲眼看着一点点修建起来的,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按照她的喜好,虽不如归化城里的公主府恢弘大气,却另有一番秀美的柔情,就好像那个尚未远嫁的她一样。
    收到丹卿启程的信后,康熙就命人重新将公主府彻底收拾了一遍,丹卿归来之时,一切如新,就连院中的花草都在盛放。
    寝殿门口那颗她亲手种下的枇杷树,已经长得老高,公主府管事小心翼翼的介绍着,说今年结了不少枇杷,捡好的收了一部分在冰窖里,可以随时取用。
    没想到,她离开后,这颗她以为永远不会结果的枇杷树竟然真的结果的,可惜,那枇杷果是酸是甜,如今她已经不在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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