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若身死?
    叶辰身上法袍鼓荡,墨色长发凌空飞舞,眼神骤然凌厉。
    她的离去,他都不肯接受,为此陷入岁寒尊者的幻境出不来。又哪里能接受,她的消逝?
    “你也答不出来吧?”韶音得不到他的回复,讥哼一声。
    他们总是说得轻巧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什么什么的,要多洒脱有多洒脱。
    待反过来,再问他们,可还有一样的话?
    “你不会死的!”叶辰斩钉截铁地道,眸光凌厉,“音音只有一条路,那就是飞升成仙!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韶音忽然直直往下坠去!
    “音音?”叶辰惊了一下,急忙下落,将她捞起来,“你怎么了?”
    韶音仰起头,面庞湿漉漉的,清亮瞳仁仿若泉眼,不住往外淌泪:“为什么?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叶辰没见过她哭,大为吃惊。
    方才尘月死时,她虽然难过,却不曾落泪。此刻……究竟为什么?
    脑中飞快划过什么,他没有抓住,只将她环住,以灵力托起。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韶音揪着他袖子,固执地盯着他,“如果我有难,你会拼尽一切,前来帮我,是不是?”
    叶辰怔了一下,没有立时回答。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她一张湿漉漉的脸,不见了往日的从容不迫,“我做了什么吗?”
    她做了什么事?
    为什么他们,为她遭受折磨,吃尽苦头,甚至丢了命,到最后都不恨她?还叮嘱她,让她好好活着?
    “发生何事?”尘月察觉到掉队的两人,折返回来。
    韶音低下头。
    叶辰侧转身形,将她遮挡住,看过去道:“尘月兄先行一步,我们随后就来。”
    尘月看看他,又看看只露出衣角的韶音,点点头:“我去前面等你们。”
    身形向前,一步踏出,便成了一个小小黑点,再看已消失在天际。
    叶辰低下头,看着怀中:“音音。”
    韶音这会儿眼眶已经干了,脸上泪痕也抹去了,淡淡道:“嗯,我没事。”
    她平时不想这些。
    都是岁寒尊者,引动她的回忆,又被尘月的变故挑唆,居然失了平静。
    “我们下去吧。”叶辰说道。
    两人降落在地,叶辰选了一条小溪边,清亮的溪水从圆润的石头上淌过,淙淙欢快。
    叶辰扶着她坐在一块稍平坦的石头上。
    “你刚才吓死我了。”他觑她一眼,做出后怕的模样,还用力地拍拍胸膛。
    韶音抿抿唇,踢了他一脚。
    当然没踢着,他很夸张地向后一躲,避开了:“哎呀!我是不是不该躲?”
    觑着她,然后嘻嘻哈哈的,又凑过来:“要不,你再踢一脚?”
    韶音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。
    叶辰便不再作怪,笑着走上前来,也在大石头上坐下。
    石头本就不足以坐两个人,他只坐了半边屁股,一条长腿撑在地上,脊背并不挺直,很放松的姿势。
    手中长剑被他用来戳着水面,一下又一下。
    “若我有难,你会来救我吗?”他低低开口,声音甚是平静,“你先别答。”
    韶音本就没着急回答。
    “我其实不知道,愿不愿意看到你来救我。”叶辰自问自答道,“我一边希望你来,一边又不想你来。”
    韶音怔了怔,点点头。
    希望她出现,是求生的本能。不想她去……大抵是不欲拖累她。
    “不到最后一刻,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。”他说道,剑鞘挑起水花,飞出很远,落在水面上,溅起一圈圈的涟漪。
    “我也同样不确定,假如你有难,我最终会如何?”他说道,脸上挂起一点,没什么意义的笑容,看向她道:“我不一定会留下来,拼尽一切,救你。”
    “我可能想要做个英雄。”他别开头,重新看向前方,“想要重情重义,为你赴汤蹈火,非救你不可。”
    “但不到那时候,谁知道呢?”他轻描淡写的,否定了自己。
    “也许我会像个懦夫,头也不回地就跑。”
    他甚至笑出声来,扭头看着她:“音音会觉得,我很可耻吗?”
    不等她回答,他仰起头,露出骄傲的下颌线,“我不觉得可耻。我已然选择逃跑,那一定接受了懦夫的自己。”
    他说了很多。
    不疾不徐,娓娓道来。衬得风息云宁,时光静好。
    “嗯。”韶音微微垂眼,静静晒着太阳,平息着情绪。
    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
    韶音也不想知道了。
    他的答案,并不是那么重要,他是活着的人,还没有发生的事。
    她想要知道答案的人,都已经不在了。
    叶辰不再说话,四周愈发显得宁静,那些浮涌的伤痛,沉甸甸的一层层往心底沉去。
    “你知道吗?”他忽然转过头来,“其实我一直觉得,我不了解你。”
    他看着她,目光像要看进她心里:“音音,你我虽从小认识,又是未婚夫妻,但我并不了解你。”
    她像个谜。
    对很多人都很好,而不单单是他。
    不畏生死,总是生机勃勃,永远有力量,豪情又慈悲,像顽童也像长者。
    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要做什么,又是为了什么。
    直至今日。
    看到她的眼泪,他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,她是活生生的人,是他认识的人,就在他身边。
    “我们是谁?”他忽而语出惊人,墨色瞳仁明亮,“或者说,‘他们’是谁?”
    韶音被他清澈明亮的眸光盯住,心中不自觉颤了颤,而后垂下眼睑,以手支额,低低地笑起来。
    “你笑什么?”他问道。
    韶音摇摇头。
    她不知道笑什么,就是忽然间想笑了。
    “没谁。”她跳下大石头,眯眼望向苍穹,伸了个懒腰,“没有谁。”
    他们是她的过去,是已经离去的人,是托举她向前的人。
    他们是她生命中无法分割的珍贵,但她此刻并不想对人谈起。
    “该走了。”她回首,对他扬了扬眉毛*,“我们那位大乘朋友,应当烤好鱼了。”
    *
    “废物。”
    “蠢货小子。”
    “哄女人的话都不会说。”
    空间中,传来青龙大肆嘲讽的声音。
    叶辰充耳不闻。
    带着音音,御剑飞行。
    “你都不说愿意,她怎么会喜欢你?”青龙嘲讽道,带着怒其不争。
    虽然它是龙。但换成它,正在追求雌龙,肯定会允诺,愿为之舍生忘死。
    他倒好!
    叶辰任由它奚落嘲讽,并不作答。
    来日方长。她会活很久,他也会。有一天,必然会有一天,她与他乘风练剑,雪地中红泥小火炉,溪水边煮茶下棋。
    他们会走得很远,她会毫无防备地枕在他膝上熟睡,漫天桃花会轻轻飘落在她身上,为她酣畅的梦境带去芬芳。
    他不会成为让她落泪的那个人,他将要一直陪在她身边,陪她走下去。
    “你懂什么。”嘴角勾起,他对青龙反讽一句。
    青龙盘旋怒吼:“小子,我在教你!”
    “用不着。”叶辰淡淡道。
    “你过河拆桥!”青龙很不爽,“再有下次,我不替你守着她!”
    有事就是兄弟,没事了就拆桥,无耻的小子!
    “好啊。”叶辰随口说道,“我会转告她的。你并不喜欢她,也不把她当朋友,在她危难时甚至不愿守着她。”
    青龙盘旋飞舞的身躯,在云雾中僵直,很快甩尾拍碎云层:“叶辰!!”
    哼。叶辰心中冷笑,不再回应。
    不多时,视野中出现一抹身影。朦朦胧胧,白光浮涌,似是星辰之子。
    然而定睛看去,那里并无一物。侧目移开,余光又能看见一团白光凝成的身形。
    “尘月兄!”叶辰高声道。
    飞剑落下。
    两人从剑上走下来,往河边而去。
    要烤鱼,当然要选到河边。现捞现杀,现烤现吃。
    此时篝火已经支起来,架子上串着六七条烤鱼,尘月没有动用灵力,亲手翻动着烤架,火候均匀。
    “来了。”他抬起头,面含笑意,“快坐,这边两条快烤好了。”
    渡过命劫的他,少了几分莫测高深,多了几许喜气洋洋。
    “你瞧他,”韶音扭头跟叶辰嘀咕,“像不像有钱人家出来游玩的少爷?”
    她虽然小声,但在场的人,谁听不见?叶辰便也瞄去一眼,煞有其事点头:“还是好骗的少爷。”
    就尘月这一身气质,这一脸喜形于色的模样,人高马大的体格,看着就像有钱老爷家的傻儿子。
    “本尊身上,有什么好骗的?”尘月很淡然回答,“最多骗本尊几条烤鱼。”
    他身无长物。
    柳筐,现编的。
    衣物,最便宜的素衣。
    身上既没有灵石,也没有多少法宝,就一枚储物戒装着些灵果、灵米等。
    “那谁知道呢?”叶辰瞥他一眼,继续跟韶音嘀咕,“兴许被人骗了身,不生个大胖小子不放人。”
    韶音:“……”
    她无语又好笑地看着他,这嘴上是真没把门的,“你收敛点,人家是大乘修士,你算老几?”
    叶辰立刻正襟危坐,双手一拢,朝向尘月郑重拜下:“是我错了,还望尊者莫怪。”
    尘月看着两人一唱一和,倒也不恼,反悠悠道:“我等着你们生大胖小子。”
    他单身一人,他们可是有婚约在身,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。
    听了这话,叶辰眼中一喜,忙道:“我们会有个儿子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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