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中,
    李泽岳和姜兆相对而坐。
    此时,姜兆已经穿好了衣服,遮住了满身的伤势。
    两人似乎在说著话。
    良久,李泽岳长嘆著点了点头。
    他终於了解了姜千霜身世的始末,也明白了姜家到底是谁与张回和诛鼎楼保持著联繫。
    对面,姜兆眼含希冀地看著李泽岳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了,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。”
    姜兆这才放心地鬆了口气。
    他的妻儿不会有生命危险了。
    李泽岳敲了敲门板,杨零上了马车,把姜兆带回了后面的囚笼马车里。
    他掀开车帘向外看,淮江城,就在眼前了。
    也不知道冰宝宝来没来。
    他这一路走来,速度並不快,主要就是等姜千霜从金陵赶来。
    既然此时已经到了城下,那便不必再等了。
    李泽岳走出马车,跨上一匹高头大马,向城內走去。
    绣春卫与临安十三衙门的探子们骑马佩刀,浩浩荡荡地隨总督大人一同衝进了城门。
    守城士卒们眼睁睁地瞧著百十號十三衙门的人连个招呼也不打,毫无规矩地进了城。
    隨著二殿下的名声越来越响亮,十三衙门的人最近行事也越来越猖獗,走路都是鼻孔看人。
    但你进城连手令都不出示,有些过分了吧。
    守城校尉刚想上前盘问,却被一个妖异男子的眼神给嚇退了。
    姜家的祖宅在城北,占地极大。
    但再大,终归是有大门的。
    破门这件事,李泽岳也不是第一次干了。
    把姜兆从马车里提出来,带著他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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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泽岳一脚踹开了姜家豪奢的大门。
    “轰——”
    门楣破碎,四分五裂。
    然而,却没有一名门客出来查看。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李泽岳皱起了眉头。
    他听见了后宅內响起了阵阵哭声。
    姜兆也听见了,他先是一愣,隨后脸色骤然发白。
    此时整个姜家,將死之人只有一个,那便是姜老太爷。
    李泽岳嘴角扯了一下,隨后跨进了大门,毫无顾虑地向后宅走去。
    陆姑苏和晓儿没有出来,在马车里等待著。
    黑子和杨零带著十三衙门眾人,护卫在李泽岳身侧。
    越靠近后宅內院,哭声便越清晰。
    老人在哭,妇孺在哭,年轻人在哭。
    香火瀰漫,烟燻雾绕。
    后宅宽敞的院子里,数十上百人跪在地上,痛哭著。
    姜百跪伏在灵堂前,双目无神,茫然地伏在地上。
    姜家嫡系旁系抹著被烟燻红的眼睛,看向姜百,眼神中都充斥著敬佩之色。
    若非不是真的伤心,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神色。
    看来他们父子俩关係是真好啊……
    “嗒嗒。”
    一阵脚步声临近了后宅,听著声响,人数还不少。
    李泽岳带著绣春卫们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后宅院子。
    看著那牌位与灵堂,以及瀰漫著的烟燻,绣春卫们面色平静,按上了腰间的佩刀,如同看死人般看著院內跪伏著的姜家人们。
    肃杀之气,以一种极为突兀的方式,在灵堂前蔓延开来。
    姜家人愣了,一个个都忘记了装哭,抬起头,茫然地看向这群杀神们。
    只有姜百依旧是那副模样,双目无神地盯著父亲的牌位,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。
    李泽岳环顾四周,隨后穿过了层层的姜家人,直接走向了姜老太爷的屋內。
    老爷子的遗体就躺在那里,
    面色安详,嘴角似乎还带著一抹笑意。
    “呵……”
    看见这老头的模样,李泽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    笑声並不大,但在此时寂静的氛围里,確是极为刺耳。
    姜家人的脸上出现了愤懣之色,他们是清贵的五大家族子弟,老太爷过世,就连知府大人都得前来祭拜,这十三衙门的不知名小吏竟敢如此无礼。
    当然,也有认出绣春卫飞鱼服的人,他们看了眼那年轻人的模样,默默低下了头。
    “殿下,老家主方丧,还请给我姜家,留些体面吧。”
    此时,有位老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,拱手道。
    李泽岳把视线从姜老太爷的身上收回来,走出屋外,看向说话的老人。
    “你认得我?”
    李泽岳开口问道。
    那老人刚想开口说话,却见李泽岳又摆了摆手,道:
    “算了,你认不认识我也不重要。”
    隨后,李泽岳又看向一旁的姜兆,道:“你爹死了,你不去上炷香?”
    这时,姜家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家里算是有出息的临安副总兵姜兆。
    姜兆拖著伤痕累累的身体,来到父亲灵前。
    李泽岳伸出手,指著姜兆,对跪在院子里的姜家人道:
    “他,调动攻城弩,刺杀本王。”
    隨后,李泽岳又指向跪在地上的姜家家主姜百:
    “他,指使的姜兆。”
    “所以,你们受他们连累,可能都得死。”
    解释很是简短,没有浪费口舌,似乎只是告诉姜家人一声,没有別的原因。
    姜家人脑子已经宕机了,
    什么跟什么啊,
    莫名其妙的,我们就要死了?
    “殿下,对姜家的处理,可不可以延后一些,让我们为老家主办完丧。”
    此时,姜百似乎终於回过神来,站起身子,面向李泽岳,开口道。
    李泽岳看了他一眼,似乎想起什么来,在院里喊道:
    “有没有采律司的人,出来吧,不用藏了,你的任务结束了,姜家已经不会存在了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跪在一旁的一个管事默默站起了身,来到李泽岳面前。
    姜百瞪大了眼睛,这人正是他的心腹管事。
    李泽岳对著这潜伏在姜家数十年的采律官问道:
    “你知不知道姜老太爷怎么死的?”
    “回殿下,是被姜百家主药死的,属下每日负责熬药,十分清楚。”
    采律官恭敬道。
    此言一出,姜家人愕然地看向姜百。
    你不是孝道典范吗,能载进史书的那种。
    此言一出,直接就是要两极反转,遗臭万年了。
    此时,方才开口的姜家老人嘆了口气,也站起身子,向前一步,道:
    “殿下,请给姜家一些体面吧。”
    说罢,他九品升日境的强悍气息升腾起来。
    他,是姜家的老供奉。
    李泽岳挑了挑眉头,看了黑子一眼。
    黑子默默点头,向前一步,
    破晓境的气势,直接將老供奉的威压碾压了回去。
    老供奉默默退了一步,不说话了。
    “给姜家体面?
    弒父弒弟之辈,还需要体面?”
    李泽岳走到了姜百面前,看著他灰暗的脸色,道:
    “姜家主,杀光了所有阻碍你执掌权柄的敌人,滋味如何?
    今日,我不对你动手,要对你动手的,另有其人。”
    说罢,李泽岳轻声喊道:“千霜。”
    天地间,似乎有风吹过,
    带著几分寒意,降临在人世间。
    一道身著白裙的女子,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中。
    那洁净的白裙,与姜家人身上的孝服,似乎並无差別。
    姜千霜缓缓迈著步子,穿过了跪在地上的人群,目光未曾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一刻。
    “千霜,千霜,是谁啊?”
    “此人是谁?”
    姜家人看著眼前的女子身影,有些茫然。
    那么久了,他们似乎早就淡忘掉了那个惊才绝艷的名为姜风的人,更別说他的女儿了。
    族谱上,就没有姜风和姜千霜的名字。
    姜百愣愣地看著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女子,她的容貌,与自己的亲弟弟极为相似。
    当然,与自己……也有些像。
    如此想著,姜百竟有些想笑。
    李泽岳注视著冰宝宝。
    她此时握著剑,脸色平静,眼神也很平静。
    “我早就到姜家了,我也听到了他临死时,与你所说的一切。”
    姜千霜看著姜百,语气很是冷漠:
    “你们很像,不愧是父子,
    一样的毫无人性。”
    “我以为,报仇的那一刻,心底会很是快意。
    但我发现,此时我心底却什么感情都没有,唯一存在的,只有对你们的厌恶。
    只是,想立刻让你消失在世上。”
    姜千霜提起剑,没有犹豫,直接插入了姜百的胸膛。
    隨后,拔剑而出。
    姜百的胸膛,翻起一捧血。
    剑上,没有残留任何的血跡。
    姜百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,他是大寧五大家主之一,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。
    他的尸体缓缓倒下,瞳孔涣散。
    姜千霜收剑入鞘,看了李泽岳一眼,隨后走出了院子。
    她没有在这个家里多停留哪怕一息,她不想和这个地方有任何联繫,对她来说,这只是一群与她无关的人。
    仇报完了,那她就可以离开了。
    只有穿过那浑身充斥著肃杀之气的十三衙门探子的时候,她才能感受到温暖,那才是她真正的家的气息。
    姜家人愣愣地看著死去的姜百,这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太多,让他们到现在都不能理解。
    李泽岳目送著姜千霜离开,
    他理解了姜千霜的意思。
    她走了,那就证明她不会多管姜家人的死活,李泽岳怎么处理他们,她都不在乎。
    “让我想想,该怎么处置你们呢?”
    十三衙门的探子们將姜家人围在一起,手,已经按上了佩刀。
    此时,姜家那位老供奉又站了出来,高声喊道:
    “殿下,五大家族绵延千年,代代不绝,你今日若动杀机,定当遗臭万年。
    况且,你没有旨意,怎可如此隨意行事!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
    大门外,传来一道极有穿透力的尖细声音。
    急切,而富有力量。
    “圣旨到——”
    这一刻,所有人都愣住了,
    包括李泽岳自己。
    但隨即,他认出了这道声音。
    果然,一身红袍的刘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,怀中,捧著一卷明黄色圣旨。
    眼神先看了李泽岳一眼,隨后高声道:
    “蜀王李泽岳接旨!”
    “臣,接旨——”
    李泽岳跪在地上,十三衙门的人也跪在地上,姜家人……更是大气不敢出。
    到底啥跟啥啊。
    “奉天承运皇帝詔曰:
    魏国擅起边衅,大战將起,
    大寧地无南北,门无高低,皆有守土之责。
    著,蜀王李泽岳,
    徵召江南高门英勇子弟,奋勇参军,北赴国难,以报国恩。
    钦此!”
    李泽岳听著刘建的话,先是茫然了几秒,隨后心底出现了几分明悟。
    大战將起,父皇要徵召江南的世族高手参军……
    他,终於要对门阀下手了。
    以战爭削弱门阀的力量,也不知是哪位大才想出来的。
    李泽岳笑著高声道:“儿臣领旨。”
    隨后,刘建连忙把圣旨递到李泽岳手上,把他扶了起来。
    隨后,他恶狠狠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姜家子弟们,道:
    “殿下,现在您可是有旨意了啊。”
    “是啊,有旨意了。”
    李泽岳笑呵呵地看向姜家人,轻声道:
    “陛下令我徵召江南高门子弟投军,姜家家主姜百、姜兆抗旨不从,意图刺杀本王。
    姜家家主於十三衙门姜千霜剑下伏诛。
    抗旨,即为谋逆,但本王心善,不忍你全家族灭。
    如此,姜家全家,打入奴籍,
    姜家男丁,为刑徒兵,赶赴战场,
    姜家女眷,入教坊司。
    姜家男丁可以军功脱奴籍,也可以军功助家眷脱奴籍。
    生死,各凭本事,
    富贵,各凭军功。
    这是,本王最后给你们的机会了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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