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话说,人狂有雨,天狂有风。
    所以张远行事,向来谨慎。
    生怕有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大风刮来。
    但狂这件事,除了人生经历外,也是有传承因素在的。
    比如今年有个外号叫“文章年”。
    因为文章在这一年有《雪豹》和《海洋天堂》两部大作上映,彻底红了。
    成为了横跨两界的一线男星。
    这也是他狂的开始。
    从10年起,这位就狂的没边了,觉得自己无所不能。
    才有了后来那些破事。
    到了德远社这边,学生中狂的可不少。
    现在就有,后来更多。
    但论根,最狂的其实是郭老师这个班主。
    不少学生也是有样学样,投其所好。
    郭老师的性格脾气,其实有点极端。
    所以能有郭奇林这么个情绪稳定,敦厚温和的儿子,属实是开到ssr了。
    也有可能,正是老爹这样,儿子才内敛。
    郭老师的这份狂,事事要高人一头的劲,没有传给儿子,那到底传给谁了呢?
    “你小子口条都不顺,会说活吗?”
    “你上台直发抖,能干相声吗?”
    “连绕口令都说不明白,出去丢人!”
    包间外的大堂处,曹云京正在挨个“训徒”。
    从辈分上来讲,金子和其余学徒同辈。
    尤其是已经拜师的那些位,更是同门。
    但真说起来,他比大多数学生都要强。
    虽是郭老师的入室弟子,但其相声开蒙是源自同乡,津门的田立禾先生。
    学了一两年,算是个半业余。
    而且没拜师。
    因为田立禾先生辈分太高了,和袁阔成同辈。
    收一个半大小子不像话,同行肯定不乐意。
    而后高中毕业来到帝都,跟着郭老师学。
    那会儿郭老师也还没发迹,就带着他,一块吃住。
    像他,小岳,孔老三这种,都是连带郭奇林,再加上郭老师早年间养的狗,都洗澡伺候过。
    这小子的天赋很好,而且练功时也的确用功。
    再加上来得早,所以是郭老师亲手一个字一个字,一句词一句词教出来的。
    后来那些学生只在德远社的学校上过课,根本没有“说活儿”这个过程。
    所以相声四门功课,说学逗唱。
    曹云京被亲传了说。
    同样带艺来的何云围亲传了逗。
    老板娘王慧的表弟张云雷被亲传了唱。
    学这一门,郭老师本来就一般。
    张云雷前几年“倒仓”,就是青春期变声,嗓子味变了后,就离开了相声社。
    大师兄何云围鸡贼的很,从不漏手艺教人。
    所以教导师弟的职能,全都在曹云京一人头上。
    对大部分师弟来说,他算“半个师傅”。
    所以从辈分上说,他训人没理。
    但从学能耐上来说,勉强说的过去。
    可地方不对!
    这是师傅的生日宴,你训徒弟?
    不光是大喜的日子,你师傅还在场,你有什么资格训徒?
    所以说,看着像是挨个批评,教育师弟,实则另有目的。
    张远都听在耳朵里,但假装没听见,不时和谦哥谦嫂聊天。
    但没有和郭老师夫妇聊。
    特意给他们空出“思考”的空间。
    因为这不是金子头回这样了。
    这一年多以来,他来团里本就不多,表演次数锐减。
    就算来了,每回也是大大咧咧的往那儿一坐,要其他师弟来伺候他。
    同样经常训人,说话也不好听。
    他不光继承了郭老师的专业能力,狂也完美继承了。
    要说表演风格,语气,节奏曹云京和郭老师得有八到九成像。
    郭奇林都没那么像,因为郭少爷融合了很多师傅余谦的风格。
    如果有“郭德罡模仿大赛”,郭老师都只能拿第二,曹云京才是第一。
    不光训徒,还一人一杯的敬酒喝。
    说话的嗓门也越来越大,态度愈发火爆。
    好似是醉了……吗?
    张远瞅了眼。
    和谁都拍肩膀教训,但到了小岳面前,只是轻声嘱咐了一两句。
    孔老三也是,就说了几句。
    这俩都是自己带来的。
    而到了李鹤东……也就是流氓转行这位面前,金子直接绕过去,都没敢说话。
    因为他那么训徒,李鹤东一直瞪眼盯着他。
    你敢跟我来劲,我就敢动手。
    软的怕硬的,硬的怕横的,横的怕不要命的。
    张远端着酒杯轻笑一声,真醉鬼,还能分清这个?
    能够绕开人,能亲疏有别,那就是没醉。
    说相声的心眼多多啊!
    张远又瞥眼,看向大徒弟何云围与其搭档李菁。
    这俩人就低头吃饭,一句话没说。
    尤其何云围手里嘴里不停,但眼睛时不时瞟几下金子,又瞟几下师傅。
    “谦哥,你一会儿也要上台?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“那就别多喝了,咱们喝茶吧。”
    “那多没劲啊。”谦哥也装傻充楞,其实心里和明镜似得。
    知道不对劲,要出事!
    “那没事,您喝茶,我照样喝酒敬您,您的那份我代劳了,好不好。”
    给于老师换茶杯,他则另起了两瓶白的。
    “兄弟,你喝的那么急啊。”
    没一会儿,谦哥看他整杯整杯的喝,意外。
    “郭老师生日,高兴,应当多喝的。”
    “来,我敬敬您夫妻二位。”
    “福如东海,百年好合。”张远起身敬酒,但嘴里已经有点打颤。
    像是舌头不太灵敏了。
    “老弟,你别喝多。”谦嫂伸手要拦他再倒酒。
    “哎,兄弟爱喝就多喝,没事的。”却被谦哥拦下来。
    他发现了,张远在故意多喝。
    明白他和自己一样知道不对劲,这是要装醉!
    应该是打算靠醉躲事。
    谦哥只猜对一半。
    张远装醉不是为了躲事,而是为了办事。
    外边教训一圈后,曹云京一手提着酒杯,一手提着酒瓶,晃晃悠悠,涨红着脸来到包间。
    依旧先找师兄弟。
    “云平,你还得磨。”
    “台上还嫩着呢!”
    “云杰,你捧活反应得快。”
    “云侠,你使活不能太过,嗓门大没用。”
    殊不知现在嗓门最大的就是他自己。
    挨个走过来,给谦哥敬酒。
    “干爹,干妈,你俩保重身体。”
    “尤其是干爹,您别喝太多了。”
    没有和谦哥来劲,反倒像是在嘱咐。
    “曹老师有什么指教?”等他和谦哥夫妻俩说完,张远笑盈盈的看向他。
    “没,没有。”
    “那喝一个吧!”主动起身与他碰杯。
    还差点没站稳,让对方扶了一下。
    金子见他这样,稍稍放松。
    醉了好啊。
    醉了安全不少。
    因为他知道,张远“手重”。
    他怕挨打。
    接着挨个敬老先生,都完事了,才来到师傅师娘面前。
    站稳后,又看了眼张远的方向。
    发现他正“假寐”,好似醉倒了在眯眼打瞌睡,便松了口气,看向师傅。
    “师傅,师娘,我敬你们。”
    郭老师夫妻举杯。
    喝完后,金子再开口。
    “师傅,我最近来团里少。”
    “您也看到了。”
    “现在不光后台没有我的位置,吃饭也没有我的位置了!”
    他大声抱怨。
    郭老师沉默不语,王慧则眯眼瞧着。
    “多少师弟都是我带的。”
    “现在人越来越多,每次回来,就多几张生面孔。”
    “我越来越不认识咱们这个团队了。”
    “新来的都有演出,可早来的还在学,上不了台。”
    “我替师弟们可惜。”
    整桌人都安静了,没人说话。
    “师傅,不是我不想回来。”
    “是回来了也不认得人。”
    “回来了也上不了台。”
    “就算上了台,我也赚不到钱!”
    感情层层递进,嗓门也越来越大。
    终于说到根上了。
    钱!
    任何人都逃不过这个字。
    就像《大明王朝1566》,整部戏都围绕着这个字。
    但大明不是没有钱,而是分配极度不均!
    钱,地都集中在王爷,士族,甚至是皇帝本人手中。
    德远社的情况其实也类似。
    徒弟们演出,收入不高。
    即使已经涨过工资,收入依旧不过。
    一个月演满了,也就几千块。
    但出去录一趟节目,至少能顶团里演一年!
    所以,有很多人对收入不满。
    但愣头青,狂到敢开口的,就只有曹云京一个。
    “师傅,我不够吃了!”金子一指只剩残羹的席面,大喝道。
    “我只能去外边找吃的。”
    “师傅,您今天给句话,大家都在。”
    “给我们多口吃的吧!”
    他这么说话,从包间到大堂听得清清楚楚,所有人都安静下来,没有一人出声。
    连喘气都不敢。
    曹云京刚才训人,是为了立威,同时告诉所有学员,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!
    现在他又带头要求涨收入,别人还会拦吗?
    群龙有首!
    当然不出声。
    选今天这日子,就是仗着人多,师傅没法否定。
    同时人多也能壮胆。
    为什么见张远醉了放心,也是这个道理。
    怕挨揍。
    金子以为,自己这么干,终归是赢了。
    要涨大家都涨,谁站出来给郭老师出头,那就是自绝与其他人。
    可就像很多历史上的大事一样,往往男人没招时,女人会出奇招。
    他没想到,过世没多久的张文顺先生的女儿张德艳此时起身。
    “兄弟,这是你师傅生日。”
    “有什么话不能这么说。”
    歪肩膀老头是团队元老,身份地位辈分都高。
    这是他的“遗孤”,没人敢有意见。
    而且人家也不傻,现在一家三口都依附于郭老师和相声社。
    所以此刻必定要站出来。
    “您别拦我!”曹云京也没想到,杀出个程咬金。
    这就一抖肩膀,想要甩开对方搭着自己的胳膊。
    可他这一甩就坏事了!
    也不知是没站稳,还是故意的,张德艳这位元老的女儿,被他一推,顿时摔倒在了地上!
    “金子,你做什么呢!”
    这下完了,有节骨眼了。
    还是女人!
    金子完全低估了女人的厉害,尤其是他的师娘!
    王慧迅速起身,赶忙来到张德艳身旁,将对方扶起坐下。
    而她则亲自来到曹云京面前,大声呼唤。
    “这是你师傅的生日。”
    “你不能这么对师傅。”
    “你们都不能这么对师傅。”
    “要这样的话,咱们这儿不如黄摊子吧!”这位带着津门口音说着。
    本就是大鼓书的底子,嗓子亮极了。
    现在用上了丹田气,莫说包间,大堂,若站近点,街面都能听到余音。
    其余人更不敢出声了!
    现在谁出声,谁就是“对不起师傅”。
    谁就是要让相声社“黄摊子”。
    这大帽子一起来,场子里的人心就先控住了。
    但还没完!
    王慧一翻眼皮,看向这位曾在家住了数年的学徒。
    随后没有丝毫犹豫,摆出了哭腔来,嚎了几声撕心裂肺。
    “金子,你师傅再不好也是你师傅啊。”
    “如果他有什么错,你看不过眼,都算在师娘头上。”
    “我给你跪下了行不行!”
    这就双膝一软,整个人往下挫。
    曹云京人都傻了。
    怎么成了这样?
    但凡王慧跪倒了,师娘跪徒弟,就算完蛋。
    你便是十恶不赦,欺师灭祖。
    这可是绝户计,没有回头路。
    一使出来,就是要你“命”。
    去哪儿说,说破大天,你也没理了。
    华夏人的君臣父子观念等级森严,长辈跪晚辈,违背人们心中的公序良俗。
    其实刚才张德艳一倒,金子就懵。
    对方也是长辈,还是女流之辈,被自己推到了。
    所以此刻,王慧只要双膝着地,曹云京从此就会背上“欺师”之名。
    来不及反应,伸手扶都来不及,对方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。
    况且早就想给你弄走了!
    本事大,脾气大,这都是外在的。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曹云京和郭老师的前妻有远房亲戚关系。
    现在的团队中可充满了王慧的“外戚”。
    你这个前妻的“外戚”,不就是眼中钉,肉中刺。
    可大家预想中的,王慧双膝着地的闷响并未出现。
    反而传来了一道“惨叫”。
    “哎呦呦!!!”
    就见已经快落地的王慧突然跟安了弹簧似得,从地上弹了起来。
    这一跪,没跪成。
    谦哥一瞧,地面上,就在王慧跟前,多出了一个螃蟹壳。
    又看向桌面,拿到清蒸蟹的大蟹壳不见了。
    “嗯?”
    谦哥回想。
    好像隐约记得,张远刚才抱着螃蟹壳啃,下酒来着。
    这螃蟹壳方面朝上,都是不规则且锋利的边缘。
    人是一肉的,还整个身子的重量一块往下落,得多大劲?
    一接触便疼坏了!
    王慧差点嚎出《猫和老鼠》里汤姆的音。
    曹云京已经懵逼。
    师娘是练过高跷吗?
    一起一落的。
    但他来不及细想,就觉得后膝盖窝一酸。
    等反应过来,发现自己矮了许多。
    再往下一瞧……怎么成我跪着了?
    嘶!
    膝盖窝的酸,此刻慢慢化做了疼。
    叮当!
    不远处,张远浑身一抖,好似从醉酒中惊醒。
    手忙脚乱,把面前的碗碟碰乱了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“咦?”
    “我闭眼眯一会儿,怎么金子给师娘跪下了?”
    “那谁,龙哥。”张远喊自己保镖来。
    “帮我再拿一副餐具,我还没喝过瘾呢。”张远醉里醉气的,依旧闹着要喝。
    “筷子,筷子也重给我拿一副。”
    因为他的筷子,在曹云京身后不远处的地上。
    长长尖尖,戳后膝盖窝的麻筋正好使。
    张远说着,又拉过龙哥,在耳边低估了一句。
    龙哥出去,喊人给老板拿新餐具。
    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堂,并未回返。
    此时张远才喝了口茶,醒醒嘴。
    而其余人则发现,如今形式两级反转……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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