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之大,要在路上碰到一个人两次三次可是着实不易的。上次徐行将这女子的妹妹救出,让书生送回去了,是以两人之后都没再碰面,现在看她一脸欣喜地迎过来,徐行也勾了勾唇角,道:“你也在?”
    女子点点头,伸手便亲昵地来挽她的手臂,徐行没躲,只是垂眼看了看对方扣在自己小臂上的五指。
    这五指并不纤细,上面有不少劳作的痕迹,指腹处一点黑痣,并无异样。
    卖花女子说上次她走得急,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她,又说妹妹似是中了“魅惑”,情况有些不太对,躺在床上昏昏沉沉,希望让她去看看。
    “好。”徐行道,“你带路吧。”
    行走间,徐行忽的听到脑内传来一道声音,寻舟活学活用,刚拿到了神通鉴的一小点,就试着与她传话:“师尊,此人不对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不对。”徐行信步道,“跟上看看,她想做什么?”
    她这么说了,那寻舟自然没有异议。一路上,女子说话语气声调一如往常,毫无破绽,这伪装之术,恐怕连亲爹娘到了这里都认不出来,还不忘问寻舟如何。听闻这是她徒弟,忙不迭道:“你还这么年轻,就有一个这么大的徒弟了?”
    徐行:“……”
    这话说的没错,但为何听着总是有些不对……
    剑灵虽然被一分为二,但本为一体,两者之间对话,其他人是听不到的。寻舟又像得到了个极为稀罕的宝物似的,不断摆弄,一些能直接说的话也要通过剑灵悄悄来传,徐行一边要应付这边,一边要应付那边,一心二用,忙得快要流汗。
    行步间,徐行突发奇想,问寻舟道:“我一直好奇一件事,但不知该不该问你。”
    “师尊问便是了。”寻舟道,“对我没有不该。”
    徐行不解道:“你此前说,鲛人的第二天赋是‘时间’……我不太明白,这天赋到底该如何展现?”
    从前寻舟对这个话题最为敏感,所以她向来不提。现在经年已过,他就如同被好吃好喝养的将刺收起来的小刺猬,前次自海底回返,对她说自己还是没能觉醒天赋时,神色虽有些许失落,仍是平淡,绝没有曾经那般偏执尖锐了。
    果不其然,寻舟颔首道:“说来话长。”
    所谓时空,最为明显、也最为初等的展现方式,就是将一件事物上的时间逆转。比如,可以让一个已经放得干枯的橘子重回新鲜之态。
    一束花、一颗蔬果、一枚被雕琢过的美玉,甚至一只小小飞虫,在它们身上扭转时间是可以办到的,因为这些东西是死物,亦或是没有生出多少智慧、朝生夕亡的小活物,改变它们的状态,对天地纲常的影响微乎其微。
    若是将对象换做是一个活人,亦或是范围扩大到一间屋子,这就难上加难了。
    “据说,曾经的领袖,足矣让一个凡人返老还童。”寻舟道。
    徐行心道,那是领袖。任何事做到顶峰,焉有不厉害的道理?这天赋没什么实用性,寻常人拼尽全力去修炼,最后若只是能还原一根腐烂的香蕉,那可能先该查看一下腐烂的究竟是香蕉还是自己的脑子了。有这功夫倒是早点吃啊,放什么放!
    时间啊,时间……
    鲛人族最不缺的便是时间,反倒掌控时间。真正过一天没一天的人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枯萎。想来越是不珍惜,便越是能掌控,这或许也算是一种“天地纲常”?
    “还有一件事。”徐行轻飘飘传话道,“徒弟仔,我知道你很喜欢,但请你别再摸它了。对,我说的就是神通鉴——你不知道剑灵是和主人共通二感的么?摸我脑袋也就罢了,为师不计较你没大没小,但是你摸我肚子半天了,很痒啊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喂,你看那个人,那个戴着面具的!真的没事吗?不用帮忙吗?整个人红烧了一样的,发烧了??”
    -
    三人各怀鬼胎,就这般远离城镇,越行越远。
    不是富贵人家,住得远一点、偏一点也是常事,只是住到这荒郊野岭,实在就不合适了吧,自己睡床,邻居睡木箱,这样要如何有共同话题呢?
    徐行指尖轻轻摩挲剑锋,含笑道:“姑娘,你上次送我的花,今年还有么?”
    那姑娘轻快道:“没有啦。倒是徐仙长你,声名在外如雷贯耳,怎么还找人讨一朵花呢?”
    徐行侧头道:“那可真是过奖了。花么,谁都喜欢。只不过论声名在外,我想,大概在你耳中,不算是什么好名声?”
    “非也非也。”姑娘乐呵呵道,“正是爱花之人,才会珍惜,即便只是看到花在别人手中被随意折腾,心中也会生出不忍。不像我们,花么,随地都是,拔来或踩或踏,也不会有丝毫心疼——仙长你说是么?”
    看来她是不想装了。徐行听出她弦外之意,眉间一凝,镇静道: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黄鼠狼,不得不说,果然是‘天赋’,和本尊毫无区别。”
    黄妖轻轻一笑,并不否认,只狡黠道:“既然和本尊毫无区别,你又怎知是第一次呢?”
    徐行面上不动,心中却道,想必接下来是有一场恶战了。它们如此有恃无恐,应当是有什么知道她必定会来的理由,或者,换一个说法,有什么牵制着她的把柄——想对付她很正常,这几年,她手下杀的妖族可以堆成山了,不过,徐行现在只想知道,“第一步”是在哪里?
    如果只是临时起意,知道她入了北境,才匆忙准备,那便算不得什么大事。若是在她出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……
    徐行对寻舟传音道:“想办法先求援。”
    寻舟紧迫道:“师尊,我和你一起。”
    “当然和我一起。这不冲突。我有说让你逃吗?”徐行莫名道,“你的天赋逃命那么有用,走了我硬抗吗?”
    寻舟:“……”看师尊还这样,他就放心了。
    走过荒郊野坟,再行了一阵,徐行眼前竟出现了一座小小村庄,旁边绕着一道清清溪水,两个眼熟的小童正嬉笑着烤火,一个老人正带着一个小孩,坐在老屋外吃糖水鸡蛋。
    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岁月静好的小村庄,真是非常诡异。而且,那烤火散发出来的并不是香味,而是一种十足腥臭的熟肉味,徐行站定,感叹道:“就为杀我一个,阵仗也太大了吧?幻境都用上了?”
    那黄门咯咯道:“不是杀,是活捉呀。”
    “活捉?”徐行听到这两个字,当真好笑似的挑了挑眉,“我?”
    野火出鞘,寒光毕现,风过之后,幻境后的原貌展露出来。
    十几男女老少被绑在山谷中央的石台之上,皆噤若寒蝉,抖如筛糠。他们像是被捉来不久,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干净的,只不过每个人都目光死寂,神情木然,吓到失禁的都有,别说不敢反抗了,连虫子飞到脸上了都不敢动弹一下。
    因为,就在他们面前,倒着两具尸体,篝火之上,还架着一具被掏了心的尸体,不断滋滋烤着,那人死不瞑目,死状之凄惨,让人看了只感到反胃想吐。
    真正的卖花姑娘也被绑在最前面,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,满面泪痕,不敢吭声。
    附近地势较高的地方,紫黑色妖氛缓缓弥散开来,至少几十只妖族埋伏在其上,竖瞳紧紧盯着她,箭弩拔张。
    徐行:“……”
    她手一抬,放于剑柄上那一瞬间,只闻头顶一阵兵荒马乱的刀剑出鞘之声,随即,便是四野紧张至极的寂静——如临大敌,不过如是!
    徐行冷笑一声,道:“这么怕我,还要来找死?”
    “非也,非也。”那黄门不知何时站得离她极远,笑吟吟道,“知己知彼,方能百战百胜。敢轻视你的妖族,现在坟头草都五米高了——你们人族的俗语是这么说的吧?”
    “哦?”徐行笑道,“真了解我,还派这么多添头来,担心我无聊,给我找些乐子?”
    众人皆知,徐行最恐怖的便是群战。对她来说,来一个,和来十个,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,但对敌人来说,就是死一个和死十个的区别了。怎么看都还是前面要更划算一些。
    徐行虽是笑着,眼中却殊无笑意。
    死战,和带人突围,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战局。尤其是带没有武力的人突围,难度更是前者的几倍。她心知,就算她今日不跟着过来,这群妖也会想方设法用其他方式引她入局,而且她必定会踩下。正如这黄门所说,人对它们来说只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玩意,但徐行却不得不在乎!
    事已至此,只能先做部署。她要先将负责致幻的蛇妖杀了,否则,这群人想尽办法也逃不出这里。由她拖着,再让寻舟一批一批将人送出去……徐行头一次庆幸,这里只
    有十几个人。再多几个,恐怕她真要被打成浆糊了。
    风声中,枯草被压得直不起身,不断倒伏。
    寻舟:“师尊!”
    头顶一道天罗地网朝她网来,徐行一出剑便将这破东西从头至尾绞得粉碎,心中不由道,就这样?不是吧,把她当猫了??
    然而,正逢此时,情况巨变!
    不远处,小书生深一脚浅一脚追过来,伸手阻拦道:“姑娘!别再过去了,我、我感觉你旁边的人有古怪!!”
    徐行:“?!!”
    忽如其来的一道声音,宛如惊雷,霎时惊动了整个战场,不假思索的,无数利刃朝发声处袭过去。徐行心道一声“糟了!”,立刻飞身过去,将人拦腰拔起,袖袍一挥,把攻击化解开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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